戏台上的樊梨花正唱到“催马提刀出唐营……”,花枪挽出个银盘大的枪花。
何忠良按住腰间的枪柄,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嗑瓜子的茶客。
忽然,二楼雅座传来盖碗碎裂的脆响。
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翻过栏杆,燕子般掠过攒动的人头。
谭自成刚拔出勃朗宁,何忠良就拦住了他,“老谭!我去追,这次应该是汪伪这帮刺客提供的最后一个信息了,你通知各组,该收口了。”
谭自成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那……要不要放他们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忠良立刻把脸一板,“胡闹!他们这是失势了,才肯跟你讲道理,做交易,别忘了刺杀那天,他们得势的时候,你觉得童院长这些人当时没求饶嘛?还不一样是死!”
谭自成倒吸一口凉气,说得是啊!难怪当初自己被清扫出门,因为自己人软、心善。虽然会破案,却看不懂人情世故。今天要是放过这帮人,也许下一次被刺杀的,就是自己。
何忠良踹开侧门,追了出去,巷子里只余车轮印辙。
他蹲身抹了把车辙上的黄泥,指尖搓了搓:“西郊窑厂的新土,混着灞桥柳絮——是往纺织厂去!”
何忠良招手叫了辆黄包车,就追了上去。
此时四月上旬,西北长安天气依然像是小孩儿的脾气,时冷时热。
何忠良脱下宽大的风衣,随手拂掉上面的柳絮,心想,这次该结束了。
纺织厂!
他追的那个男子已经不见踪影,他却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深入厂内。
果然有情况,昔日热闹的厂房今天冷清得很,发电机的轰鸣盖不住血腥味。
何忠良踹开配电室铁门时,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往变压器上绑炸药。
转身的瞬间,何忠良看清他隆起的肚腩和青森森的头皮。
“哪有这样的工人?”何忠良冷笑,侧身躲过飞来的扳手,柯尔特m1911的子弹穿过对方小腿没入水泥地,“说出你的上峰,给你留个全尸。”
回答他的是炸药引信的嘶嘶声。
男人咧嘴一笑,满口血沫,张嘴就是叽里哇啦的一口日语。
何忠良连忙后退,轰然巨响中,他被气浪掀翻,后腰撞上铁架时,喃喃道,“味道对了,有鬼子那就来对了……”
病床上的何忠良睁开眼,正听见窗外卖报童的吆喝:“看报看报!军统破获日谍大案,十数名日谍相继被捕!”
病床前,几个组长和刘义、谭自成等立刻围了上来。
“队长!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
何忠良坐起来捏了捏太阳穴,“我晕了多久?”
吴成道,“我们找到你时,你晕了有几分钟了,加上这段时间,大概一个多小时。”
“我没事了。”何忠良扯掉输液针头,纱布下的针口渗出血色,“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孙明启道,“队长你先把液输完……”
何忠良摆摆手道,“我心里有数,回站里,赶快说说情况,现在到底怎样了?”
车上,几个组长开始汇报情况。
“现在这帮疯狂的汪伪杀手,已经基本把日军陆军大本营特高课在西安的组织和行动都捅了个窟窿,昨天那一战,把他们的外围走狗们一网打尽,可惜有身份的角色还没有抓到。”
“为了避免他们一起联手,上午我们已经把您从青岛带回来的情报:那十一个内务省外围的漏网之鱼统统抓了。鬼子不团结啊,大本营特高课被揍得鼻青脸肿,内务省特高课眼睁睁看着,一点忙不帮,抓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奇怪,说明明完全没出手啊,为什么还会暴露……”
有人笑起来,不过立刻有人说,“很奇怪吗?我们军统和中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何忠良道,“别打岔!继续说。”
“刘警长和谭探长这次立了大功,他们凭经验很快查明,汪伪政权派过来的这批刺客,现在基本分为三块地方隐蔽居住,分布情况是三三二,加起来应该是八个人,现在只有两人轻伤,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大家回到行动队办公室,何忠良拉开抽屉,拿出一捆钞票,“这是一千块钱,去买点吃的喝的,给其他科室发下去,这些天他们也都辛苦了。”
虽然出任务都是行动队的事,但是没有情报科的人去跟踪,没有勤务科的支持,行动队的人累死也做不完这么多事。
吴成立刻让小冯拿钱去买东西发下去。
接着何忠良召开了一个中层会议,参加者是他和孙明启、马长安、吴成、李延、刘义和谭自成。
“我和谭探长这两天的调查,发现现在不但是牵扯到鬼子大本营特高课驻西安的这些间谍特务,还有日本最着名的四大间谍机关之一,‘梅机关’的参与。”
他拿出那卷微型胶卷,其中一张相片的花纹中,那个模糊不清的字,正是“梅”字的大半部分。
“这是‘梅机关’的徽记,我在青岛的时候就接触过。不过他们究竟参与多深,现在还不清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先把汪伪这批刺客解决掉吧,争取抓活的……当然,死的也成。”
“三个组,每组负责一个居住点,注意减少伤亡,如果没把握活抓,或者活抓可能出现伤亡,就放弃活抓,直接打死,不过打死后,第一时间拍照。”
“是!”
“是!”
“是!”
“队长!你跟哪一组?”
“我?哪组都不跟,我信任你们,我带李延、老刘和老谭,去掏鬼子的老巢,现在内务省的鬼子全端了,大本营的也不能留,就算这两股鬼子都清了,还有‘梅机关’呢,任重道远啊……”
当天深夜,西仓巷的玉器铺后堂,李延的枪口顶住掌柜的后脑:“电台在哪儿?”
掌柜的满脸恐惧,指了指身后的那对价值不菲的古风柜子。
李延正要去搜,柜上的自鸣钟突然敲响。
他顿住脚步,掌柜喉间却发出咯咯异响。
李延扳过他身子时,人已经没了气息——后颈插着半枚翡翠簪,雕着莲花纹。
“机关……”
李延掰开自鸣钟,墙忽然打开,后面有密道,而这片刻的工夫,掌控机关杀人灭口的日谍已经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