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到了灵州,就开始进行采买,预备吃食,衣物,药品,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
到了送行的那一天,她塞给官差一百两银子,让他们一路多多照顾宋家的人。
也就因为用钱开道,他们买来的东西,得以放在官差运粮的马车上,她们也能有机会跟宋大哥他们独处。
看着面前蓬头垢面,带着枷锁的众多男人,宋夫人只觉得又心疼又心焦。
他们养尊处优这么些年,现如今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情况如何。
路途漫漫,天气还这样严寒,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宋大哥看着自己的妻女,忍不住涕泪纵横。
以前他不懂事,每日流连花丛,真没想到妻子竟会对自己不离不弃,发生这样的事,还愿意过来送行。
可宋三哥就没那么幸运了,自己妻子跑了,留下一个四岁的团哥儿没人照顾。
“娘,以后就有劳你帮忙照顾团哥儿了。”
宋夫人:“你别这么说,你们到了那边,也得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吉哥儿。”
宋大哥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宋三哥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因为都超过五岁,要跟着一块儿流放。
团哥儿也就是因为年纪小,这才躲过一劫。
押解的官差过来催促,宋夫人抓紧时间再说几句。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们先过去,等来年开春暖和了,我们就过去跟你们团聚。
一家人总是要在一块儿的,你们就算是先去看看情况如何。”
宋大哥讶异不已,“娘,你们怎么能能过去,那地方环境恶劣,你们何必跟着过去受苦?”
“邵城我们待不下去了,若是回老家,不过剩下几间祖宅,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既是如此,还不如跟着一块儿过去,我们一家人在一块,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她见到官差去催促别人上路,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把银票缝进你们的棉衣里,一共有五百两,还有些碎银子,你们多打点打点。”
宋大哥更加诧异,娘上哪儿弄来的钱。
可他来不及多问,官差已经扬起鞭子赶人,他只能跟着人离开。
谢老夫人也跟两个小的依依惜别,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却要跟着一块儿去流放,她简直心如刀割。
宋雨薇扶住她,安慰道:“奶奶,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们明年不就能见面了吗。”
若不是现在天气太冷了,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他们现在就可以跟过去。
因为顾及家里的老人跟小孩,他们计划开春再出发。
在这段时间,他们先住在灵州,多陪一陪父亲。
宋大嫂去送别宋大哥,却被官差挥鞭子赶走。
她只能停在原地,默默流眼泪目送他们离开。
见到自己的儿子不住回头看自己,她的心都要碎了。
要是可以的话,她宁愿被流放的是自己。
宋夫人扶住她,“别伤心了,再等三四个月,咱们就能过去找他们了。”
宋大嫂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彭校尉的妻子,也就是宋夫人的表弟媳,红着眼睛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宋樘跟彭校尉的牵扯颇深,这次的事情彭校尉也有份。
只不过宋樘是主谋,被判处斩首,而彭校尉被判了流放,家里的财产也能保留。
他们家虽不算有多大富大贵,至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看顾到彭少尉。
彭夫人对宋夫人也并不热络,只是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宋雨薇有些生气,之前她对他们家那叫一个好,见到她们那叫一个热情,如今却是这副嘴脸。
宋夫人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彭家好歹能留下些家底,宋家却被抄了家。
在外人看来宋家早已落败,她过来打声招呼,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行了,你也别生气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看看你爹,顺便跟他说一说你大哥他们的事。”
宋雨薇早就想去看望宋樘了,只是忙活着送行的事情,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或许她心里也在刻意延长这个时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宋樘。
可他们总是要见上一面的。
宋夫人担心谢老夫人见到宋樘会伤心,怕她身子受不了,就没让她去见宋樘,而是带着宋雨薇一块儿过去。
拿出银子打点好狱卒,她们方才能见到宋樘。
这么些天没见,恍如隔世。
狱中的宋樘蓬头垢面,哪里还见平日里半分体面。
见到家人的宋樘,忍不住泪流满面,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他这样,宋雨薇心情十分复杂。
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怨宋樘的,也有点恨他。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被人嘲讽耻笑,但是见到他,想起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她只剩下满腹的心酸和心疼。
“爹……”
这一声称呼刚出口,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
宋樘应了一声,眼泪更加汹涌。
这些天里他一直追悔莫及,若不是自己太贪心,何至于会到这个地步。
现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秋日斩首,他不过再能活半年的时间。
这次见面之后,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宋夫人把宋大哥他们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宋樘十分欣慰,哪怕自己出事了,但是还留有子孙后代,他这一脉就不会断绝。
当他得知赖大将自己的财产席卷一空,如今不见人影,他眼睛翻白,差点没晕过去。
那是他为家里人准备的后路呀,赖大把钱财卷走,相当于断了他们家最后的生路。
自己素日里对他不差,他怎能这般恩将仇报。
宋夫人叹息,财帛动人心,赖大手头上拿着那么大一笔钱,得知宋樘入狱,再难出来,难免不动心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笔钱虽然被他卷走了,但是张小娘子把之前送的东西还回来,在绝境中拉他们一把。
宋樘听到了宋夫人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他对李时俭颇为怨恨,若非是他告发,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万万没想到最后帮他家里人的,竟是他们家。
宋樘擦了擦眼泪,愧疚的对宋雨薇说道:“爹本想在你及笄时办个宴会,将邵城有头有脸的人邀请过来,给你贺喜。
没承想发生这样的事,爹不能亲眼看着你及笄,还害得你什么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宋雨薇听到他这话,心情更加复杂了。
如今他身陷监牢,却还在想着自个儿的事。
确实如张蔓月所说,他不是一个好官,却是一个好父亲。
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宋樘失声痛哭。
“爹,这些不重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就想让你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