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口那点刚捂热乎的气儿,一下子又凉透了。
莲花师姐靠着墙,闭着眼,胸口起伏得厉害。
夏夏咬着牙,拳头攥得嘎嘣响,盯着门缝外那俩晃悠的人影。
而老船头直接瘫在地上,似乎已经做好了摆烂,同时还下意识抽自己嘴巴
“我让你贪心!我让你撺掇来找牛!这下好了,全折在这儿了……”
“别嚎了!老狗子”莲花师姐猛地睁开眼,声音压得低低,却带着一股狠劲,“嚎有什么用!现在得想法子!”
“想法子?啥法子?”老船头哭丧着脸,“人家把路都堵死了!硬闯?你们几个女娃加上我个老废物,够人家几柴刀砍的?”
孟蝶轻轻走到窗边另一个缝隙,往外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回头低声道:“不止寨子口,往河边去的那个小坡下面,好像也蹲了人。”
这是被包圆了呀!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赶紧扶住旁边的竹柱子。这竹楼,现在跟个笼子没啥区别。
“他们……他们到底想干啥?”璐璐大姐声音发颤,紧紧挨着我,“要把我们交给那草鬼婆赔罪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我们几个一激灵。
讲实话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寨子里的人怕草鬼婆怕成那样,把我们这几个“祸害”交出去平息怒火,想想这太说得通了!
夏夏随即“呸”了一口,眼珠子都红了:“他们敢!老娘劈一个够本,劈两个赚一个!”
“劈劈劈劈,三妹呀,你就知道劈!”莲花师姐烦躁地打断她,“现在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得弄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有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是啊,人家现在只是看着我们,又没动手,总不能我们先抄家伙打出去吧?那更没理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竹楼里没点灯,黑乎乎的,更显得压抑,也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好像一动就会引来外面的柴刀似的。
“咕噜噜——”我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跑了大半天,又惊又吓,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这声肚子叫像是个信号,老船头有气无力地哼哼:“饿……饿死了……这帮杀才,不会想饿死我们吧……”
莲花师姐也跟着叹了口气,摸索着把我们仅剩的那点干粮——几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饼子拿出来,分给大家。饼子噎人,也没水,我们只能小口小口地啃着,像几只被困在笼子里啃木屑的老鼠。
正啃得艰难,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看方位是朝着我们竹楼来的!
我们瞬间全都僵住,竖起了耳朵。
夏夏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盘古斧,莲花师姐也握紧了短棍。
连老船头都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角落,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和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是阿三!
“几位姑娘……睡下了吗?”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犹豫。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交流。
他来干什么?肯定是探虚实?还是……下最后通牒?
莲花师姐果决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没开门,隔着门板低声问:“阿三大哥,有事么?”
门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我给你们送点吃的和水。”
送吃的?有这么好心?我们刚还在啃冷硬饼子呢。
莲花师姐没开门,只是说:“多谢阿三大哥好意,我们还有干粮。”
阿三好像有点急:“莲花姑娘,你开门,我没恶意!就是……就是看看你们,顺便说两句话。”
莲花师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直接夏夏冲她使劲摇头。我也觉得不能开,万一有诈呢?
孟蝶却轻轻走到门边,鼻子微微动了动,然后对莲花师姐极轻地点了下头,用口型说:“只有他一个人。”
莲花师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把门闩拉开一条缝。阿三没推门,只是从门缝里塞进来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还温热的红薯和一竹筒水。
“快拿着,”阿三急促地说,“你们……你们今天碰到那一位的事,寨老们都知道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我们心里一紧。
“寨老们……怎么说?”莲花师姐稳住声音问。
阿三在门外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唉,你们是不知道……那一位,我们寨子也惹不起啊!你们今天这一闹,怕是把她惹毛了……寨老们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好办法……”
“所以就把我们关起来?”夏夏忍不住在门后呛声道。
阿三被噎了一下,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关着你们!是……是一种保护!对,保护!后山那边……不太平,怕你们乱跑再出事!等……等风头过去,那一位消了气,就送你们走!”
这话骗鬼呢!保护我们需要拿柴刀堵着路?
莲花师姐显然也不信,但她没戳破,只是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最好给我一个准话”
“这……说不好,”阿三含糊道,“也许三五天,也许……总之,你们千万别再出这竹楼了,吃的喝的,我会偷偷送来。算我求你们了,安生待着,别再生事了,不然……大家都得倒霉!”
他说完,好像怕被人发现,急匆匆地就走了。
莲花师姐关上门,插好门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夏夏一把抓过篮子里的红薯,狠狠咬了一口:“呸!保护?说得好听!就是软禁!等那草鬼婆来要人,就把我们交出去顶缸!”
老船头却盯着红薯咽口水,小声说:“有吃的总比饿死强……好歹……能多活几天……”
我看着那竹筒水,心里乱成一团麻。
阿三的话不能全信,但至少说明,寨子里的人现在也没想立刻把我们怎么样,可能真的在观望后山那位的态度。可这种等死的滋味,太难受了!
“我们不能干等着。”莲花师姐突然开口,眼神扫过我们,“得知道寨老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后山那个草鬼婆,她想要什么?必须想办法出去,不然云南怎么办”
“怎么知道?咱们又出不去。”夏夏没好气地说。
孟蝶轻轻抬起手,那只之前放出去的、灰扑扑的小虫子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停在指尖。
“阿三来的时候,很紧张,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和之前林子里‘蛇灭门’的味道有点像,但又不全一样。”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寨子祠堂那边,好像一直在烧什么东西,有烟味。”
草药味?祠堂烧东西?
莲花师姐眼睛眯了起来:“阿三说寨老们商量了半天,看来他们不光是在怕,可能……也在想办法,甚至可能想和那草鬼婆沟通?那草药味,会不会是……”
“贡品?”我脱口而出。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过,山精鬼怪都要供奉的。
屋里又是一静。如果寨民们真的在准备给草鬼婆送东西求和,那我们这几个“罪魁祸首”,岂不是现成的、最好的“贡品”?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这会儿不光腿软,浑身都开始发冷了。
这黑黢黢的竹楼,真成了等死的囚笼了!
我捏着半块冷硬的饼子,手心里全是冷汗。阿三那几句“保护”像鬼画符似的在我脑子里绕,越琢磨越觉得后脖颈发凉,
是个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保护,分明是怕我们跑了,到时候没人顶缸!
莲花师姐把阿三送来的红薯掰开,挨个闻了闻,又递给孟蝶。
孟蝶接过去,指尖捻了点红薯皮,凑到鼻尖,又让那只灰扑扑的小虫子爬上去嗅了嗅,最后冲莲花师姐轻轻摇头,意思是没毒。
“吃吧,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逃跑”莲花师姐把红薯分给我们,自己却只掰了一小块,慢慢嚼着,眉头就没松开过。
夏夏三两口就把红薯吞了下去,抹了抹嘴,拎着斧头在狭小的竹楼里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等他们商量好把咱们捆了送去给那疯婆子,还不如现在冲出去拼了!”
老船头缩在角落里,捧着红薯吃得小心翼翼,闻言差点噎住,压着嗓子咳嗽
“哎哟我的夏夏姑娘!你小声点!拼?拿什么拼?人家外面多少人?咱们才几个?”
“那你说咋办?等死啊?”
“我……我这不是在想法子嘛……”
而在一旁的我啃着温热软糯的红薯,心里却比刚才啃冷饼子还堵得慌,这红薯是寨子里种的,带着股泥土味,可现在吃在嘴里,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像是……像是掺了香灰似的。
我偷偷看了眼孟蝶,她正小口喝着竹筒里的水,喝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似乎在品味什么。
“水有问题吗?”莲花师姐注意到她的异样。
孟蝶放下竹筒,摇了摇头:“水是干净的。只是……这水里,还有竹篮上,都沾着一点点很淡的烟火气,和祠堂那边飘来的味道一样。”
祠堂!怎么又是祠堂!天天祠堂
莲花师姐眼神一凛,站起身,再次凑到窗边缝隙往外看。
天色已经黑透了,寨子里零星亮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夜色里摇曳,显得鬼影幢幢。祠堂方向,似乎真有隐隐约约的烟雾升起,混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他们到底在祠堂搞什么名堂?”莲花说完一脸无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璐璐大姐忽然抱紧了胳膊,小声道:“我……我好像听到一点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很小声地念经……又像是唱歌,调子怪怪的,听得人心慌。”
念经?唱歌?
我们几个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窗外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狗叫,哪有什么念经声?
“璐璐姐,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夏夏皱眉说。
“不是!我真的听到了!”璐璐急得快哭了,“就在那边!断断续续的!”
孟蝶却轻轻“嘘”了一声,走到竹楼另一侧墙壁,把耳朵贴了上去。那面墙外面,紧邻着另一户人家的竹楼。听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压低声音说
“璐璐没听错。隔壁……有人在低声说话,提到了草鬼婆、约定……还有月圆夜。”
月圆夜?我猛地想起,今天好像是农历十三,再过两天就是月圆了!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约定?月圆夜?寨老们和草鬼婆之间有约定?那我们呢?我们在这个约定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祭品,还是……交换条件?
老船头听到我们说的,也吓坏了,嘴皮子直哆嗦:“月……月圆夜?那是山精鬼怪法力最强的时候啊!他们……他们是不是打算那时候把咱们……”
“闭嘴!”莲花师姐厉声喝止他,脸色也难看极了。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的脸,“现在慌也没用。孟蝶,你的虫子,能不能……想办法探探祠堂那边的虚实?”
孟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到竹楼角落,那里放着我们简单的行李,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又取出两只看起来更小、几乎透明的虫子,放在掌心,对着它们极轻地吹了口气,又低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音节。那两只小虫子振了振翅膀,悄无声息地从竹楼地板的小缝隙里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们全都紧张地盯着孟蝶。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竹楼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突然,孟蝶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了几分,低呼道
“不好!祠堂里……不止寨老!有……有外人!我的虫子感觉到一股很阴冷的气息,和白天林子里那个驱蛇女人的感觉很像!但……又有点不一样!”
什么?好像是草鬼婆已经在祠堂了?还是她的同伙?
我们几个吓得魂飞魄散!寨老们表面上说保护我们,暗地里却已经和草鬼婆的人接上头了?这是要连夜把我们卖了啊!
夏夏“噌”地举起盘古斧,眼睛都红了:“跟他们拼了!趁现在!我什么都不怕,别劝我,就这样”
“别冲动!”莲花师姐一把按住她,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发抖,“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夏夏,”同时有补充了一句“孟蝶,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孟蝶努力集中精神,侧耳倾听,断断续续地复述:“……惊扰了山神……必须给个交代……那几个外乡人……按老规矩办……”
老规矩?什么老规矩?我腿一软,要不是扶着墙,直接就坐地上了。
这老规矩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我们竹楼而来!
紧接着,是粗暴的敲门声,比刚才阿三的响得多!
“开门!快开门!”一个粗哑的汉子声音在外面吼道,
完了!他们来了!要来抓我们了!
竹楼里瞬间乱成一团,老船头直接钻到了竹床底下,璐璐大姐吓得紧紧抱住我。
夏夏举着斧头就要往门口冲,被莲花师姐死死拽住。
“稳住!都别出声!”莲花师姐压低声音喝道,自己走到门边,强作镇定地问,“谁?什么事?”
“寨老有请!几位,跟我们走一趟吧!”门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这深更半夜的,“请”我们去祠堂?肯定没好事!
莲花师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决绝,随即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说道:“好,请稍等,我们收拾一下。”
同时又飞快地退回来,用气声对我们说:“不能硬拼!等会儿开门,看我眼色,尽量往河边方向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跑?外面都是人,怎么跑?我感觉手脚都冰凉了。
敲门声更急了:“磨蹭什么!快点!”
莲花师姐咬了咬牙,伸手慢慢去拉门闩。那木头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夜里,刺耳得让人心颤。
门,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