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哭着被孟蝶姐推进那条又矮又安缝里的。
瞬间就是一股子土腥味和霉味直冲鼻子,侧着身子才能勉强往前走。
身后的火光和叫骂声、打斗声,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样,一下子变得遥远又不真切。
“快走!蝉蝉!别回头!”孟蝶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身后催促,同时她也挤了进来,还把那个旧布幔使劲往回拉了拉,尽量挡住洞口。
我手里紧紧攥着莲花师姐给的那块小小萤石,只靠着那点微弱的绿光在这绝对的黑暗里,简直像救命稻草。
光照在湿漉漉的、长满苔藓的岩壁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此刻的我和孟蝶像两只老鼠,在山的肚子里拼命往前钻。
脚下的路凹凸不平,还时不时有突出的石头绊一下。
我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但根本不敢停,脑子里全是莲花师姐最后看我们的那个眼神,还有她挥着旧刀冲上去的背影,还有夏夏三妹、璐璐大姐求助的眼神。
“师姐……三妹,大姐她们会不会……”我忍不住带着哭音问。
“别想!专心看路!”孟蝶姐的声音也在抖,但比我要镇定一点,“莲花让我们跑,我们就得跑出去!不能让她白费力气!”
我此刻理智告诉我孟蝶说得对。狠狠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努力借着萤石的微光辨认前路。这条缝隙时宽时窄,有时候得吸着肚子才能过。
除了我们俩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就只有头顶偶尔滴下的水珠声,嗒,嗒,嗒,听得人心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身后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包裹着我们,那点萤石的光,好像随时都会被吞掉。
突然,我脚下一滑,“哎呀!”一声,差点摔倒,幸好孟蝶姐在后面一把拽住我。
“小心点!”
“这……这路好像往下斜了?”我喘着气说,感觉是在下坡。
“好像是……而且,你听?”孟蝶姐示意我不要出声。
于是我下意识竖起耳朵,隐约好像听到了……水声?哗啦啦的,很轻微,但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有水流!这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我们加快脚步,顺着坡度往下走。
水声越来越明显,空气里的土腥味好像也淡了点,多了点湿润的水汽。
可是走着走着,前面的路突然变得异常狭窄,几乎要被乱石堵死了,只有一个很小的洞口,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怎么办?过不去呀!”我看着那个狗洞一样的小口子,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又灭了。
孟蝶姐挤到我前面,用手扒拉了一下洞口的石头,有些松动的迹象。“试试看能不能扒开!快来帮忙!”
我们俩也顾不上手脏指甲断了,拼命地抠挖那些松动的石块。石头哗啦啦地往下掉,弄了我们一身灰。挖了不知道多久,手指头都磨破了,火辣辣地疼,终于扒开了一个能让人钻过去的洞。
我下意识先把头探过去,借着萤石的光一看,外面好像是个大一点的空间。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形象,直接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孟蝶姐也跟着爬了过来。
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突然,我脚下一空!
“啊——!”
根本不是实地!我整个人猛地往下坠!原来我们挖开的洞口,竟然是在一个地下河道的岸边上方,离下面的水面还有一人多高!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吓得手舞足蹈,连着呛了好几口水,莲花师姐给的那萤石也脱手了,绿光在水里翻滚了几下,就沉了下去。
“蝉蝉!”孟蝶姐在上面惊叫。
我拼命扑腾,好在小时候在村里河里扑腾过几下,勉强没沉底。河水冰冷刺骨,流得还挺急。
挣扎着抓住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稳住身子,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我……我没事!噗……水好凉!”我牙齿打着颤,朝上面喊。周围一片漆黑,没了萤石,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等着!我下来!”上面传来孟蝶姐的声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噗通”一声,她也跳了下来,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因为水性比较好,很快就游到我身边,拉住我。“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莲花的萤石掉了……”
“掉了就掉了,人没事就好!”孟蝶姐的声音也在发抖,“这好像是条地下河,我们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没办法,我们俩只好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摸着湿滑的岩壁,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水流方向艰难前进。水里好像有东西碰我的腿,滑溜溜的,不知道是鱼还是水草,每次碰到都吓得我一激灵。
就在我感觉快要冻僵的时候,孟蝶姐突然用力拉了我一下:“蝉蝉!看!前面!有光!”
我抬头往前看,果然在无尽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朦胧的光点!
是出口!真的是出口耶!
希望一下子给我们注入了力气,我们拼命朝着那点亮光走去。光点越来越大,从一个小星星,慢慢变成了一个拱形的洞口模样,外面好像还有树木的影子。
终于,我们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洞口。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让我们一时睁不开眼,这时候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住了一大半,但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真真切切地涌了进来!
我们扒开藤蔓,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摔在洞口外的草地上。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我们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我回头一看,洞口隐藏在一个长满青苔的山壁下面,前面是茂密的树林,完全看不出痕迹。
“我们……我们真的逃出来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声音哑得厉害。
孟蝶姐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出来了……总算出来了……”
可是高兴了没几秒钟,我们就同时沉默了。逃是逃出来了,可莲花师姐呢?夏夏和璐璐姐他们呢?还有老船头?我们还活着,可他们还在那个鬼寨子里,生死未卜。
孟蝶姐挣扎着坐起来,看着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的寨子轮廓,眼神坚定:“蝉蝉,我们不能停。得赶紧下山,找到有人的地方,想办法救他们!莲花师姐说了,让我们回云南城找琳琅!”
我点点头,用力从草地上爬起来,心中却想着如果现在有射日弓就可以救出莲花师姐她们了,但射日弓在星宿海被小星修复中,不过想着琳琅小妹的芦叶枪应该可以成功救出莲花师姐她们。
但我想着,又看待这片后山树林幽深,下山的路在哪儿?我们真的能顺利搬来救兵吗?师姐……你们一定要等着我们啊!
我两腿发软,靠在长满青苔的山壁上,冰凉的石头硌得背生疼。
太阳晒着身上湿透的衣服,不但没觉得暖和,反而激起一阵阵寒气,这时候的我控制不住地上下牙打架,咯咯直响。
孟蝶姐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脸色苍白,嘴唇都有点发紫。挣扎着脱下外面那件湿漉漉的外衫,使劲拧了拧,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不能这么歇着,蝉蝉,得动起来,不然非得冻病不可。”
我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想把衣服拧干,可手抖得厉害,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刚才在水里抠石头,指甲劈了,手指头上全是细小的口子,被冷水一泡,这会儿火辣辣地疼。
“孟蝶姐,你的手……”我瞧见她手上也是血迹混着泥灰,看着就疼。
“没事,死不了。”她咬咬牙,把拧得半干的外衫重新披上,虽然又潮又重,但总比纯粹湿着强点。“快看看,下山的路在哪?”
我们扒开洞口的藤蔓,仔细打量周围。这地方是真荒凉,树长得歪歪扭扭,藤萝缠得到处都是,根本看不出有路的样子。脚下是厚厚的腐烂树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边地势好像低一点,”我指着左手边一个方向,“往那边走试试?”
孟蝶姐眯着眼看了看远处山坳里那个模糊的寨子轮廓,点了点头:“行,快走,我心里慌得很,总觉得这里不是很踏实。”
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深处走。林子里静得吓人,只有我俩踩碎枯枝败叶的声响,还有那怎么都止不住的牙颤声。
“姐,琳琅……琳琅小妹现在真的安全回到云南城吗?我们能找到她吗?”我忍不住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芦芦叶枪再厉害,那也得我们能找到人啊。
“一定能!”孟蝶姐语气很坚决,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给她自己打气,“莲花师姐既然冒死让我们回去搬救兵,就一定有把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走出去!”
话是这么说,可这荒山野岭的,连个方向都辨不分明。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条看起来像是雨水冲出来的浅沟。
“顺着这个沟往下走,说不定能到山脚下。”
沟里的石头长满了滑溜溜的苔藓,我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就往旁边歪去,幸好孟蝶姐一直拉着我,才没摔个结结实实,但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了?”孟蝶姐赶紧扶住我。
“脚……脚好像扭了一下。”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孟蝶姐蹲下身看了看,眉头皱得紧紧的。“现在还能走吗?试试看?”
我咬着牙,把重量慢慢移到那只脚上,刚一动,就疼得我龇牙咧嘴。“不行……好疼的!”
这下糟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还把脚扭了。孟蝶姐看着我,又焦急地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
“我扶着你,慢慢走!”她说着,就把我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半扛着我往前挪。
这样走得更慢了,几乎是蹭着地皮移动。每动一下,脚踝都像针扎一样。我心里又急又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孟蝶姐,我太没用了……”
“别胡说!”孟蝶姐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咱们姐妹俩,说什么对不起呢。”
又艰难地挪了一段路,我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孟蝶姐身上。她比我高大些,但也是个姑娘家,这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脚步都开始发飘了。
就在这时,我们隐约听到了一阵铃声!叮叮当当的,很清脆,由远及近!
有人?!
我和孟蝶姐同时停下动作,紧张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和警惕。
“躲起来!”孟蝶姐压低声音,赶紧扶着我,踉踉跄跄地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心砰砰直跳。
铃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哼唱小调的声音,像是个老婆婆的声音。
我偷偷从石头边探出一点点脑袋,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山坡下的小路上,慢悠悠走来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个赶山鸡用的竹梆子,腰间挂着一串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看打扮,像是附近的山民。
“怎么办?要出去问问路吗?”
孟蝶姐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眼看那老婆婆就要从小路拐弯过去了,猛地一咬牙:“赌一把!蝉蝉,你在这儿别动,我出去问问。要是发现不对,你就往林子里钻,赶回云南要紧,别管我!”
说完,不等我反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狼狈的衣衫,从石头后面走了出去。
“婆婆!您请等一下!”
那老婆婆被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从路边冒出来的、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姑娘。“你……你是哪个?”
“婆婆,我们是过路的,在山里迷了路,我妹妹还扭伤了脚,”孟蝶姐尽量露出恳求的神色,“想跟您打听一下,下山去云南城,该往哪边走啊?”
老婆婆上下打量着孟蝶姐,又狐疑地看了看我们藏身的大石头方向,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过路的?迷路迷成这个样子?”顿了顿,用竹梆子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你们是从那上面下来的?”
孟蝶姐脸色微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复问:“婆婆,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老婆婆咂咂嘴,慢悠悠地说:“下山啊,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到头有个岔路口,往左拐,一直走就能看到官道了。”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姑娘家家的,以后可别往那后山乱跑,那南中深处的地方……真不太平。”
刚说完,也不等孟蝶姐道谢,背着竹篓,叮叮当当地继续走她的路了,很快就在小路尽头拐了弯,不见了踪影。
孟蝶姐快步回到石头后面,脸色凝重。
“她好像……看出我们从哪来的了?”
“嗯,”孟蝶姐点点头,“她说后山不太平……不管了,既然指了路,我们就快走!”她扶起我,按照老婆婆指的方向,顺着小路往前挪。
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重了。那婆婆最后看我们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有点发毛。
我们真的能顺利到达云南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