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激动,又没说不行……”
秦明抬手虚按,指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目光却落在韩信紧绷的肩背之上,语气平缓如静水深流。
韩信喉结滚动,方才因急切而绷紧的身躯霎时松弛下来。
眼中瞬间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没等秦明说完,便又被激动的韩信给打断了。
“那师父你是打算把蒙家军调给我?还是把李牧的那二十万大军调给我?”
韩信知道东北军任务重,所以连提都没提。
当然,他绝对不是因为东北军的战斗力不行……
“你咋不提东北军呢?”
秦明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韩信神色郑重的回道。
“东北军身上的任务太重要了,事关我大秦未来的江山社稷!
弟子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的!”
秦明笑了。
不过他的话在韩信听来却是冰冷的。
“你说的不错,不过李牧的那二十万大军擅长于草原荒漠奔袭,若让他们钻进百越的崇山峻岭,与蚊虫瘴气、密林险滩为伴,一身骁勇怕是要折损大半……
到时候怕是连三成战力都发挥不出来。
所以,他们不能给你。
至于蒙家军,他们需要驻防西北,所以也不能动……”
韩信的脸色越来越垮。
蒙家军三十万,李牧军二十万,东北军二十万,这加起来就七十万大军了。
算上在各郡驻守的将士,再加上南边已经备好的十万军队,这加起来足足有百万大军了!
即便如今大秦已经逐渐摆脱之前各国战乱带来的影响。
即便如今大秦国富民强。
光是供养这百万大军,就足以几乎耗光了大秦每年的税收。
也幸亏那二十万大军现在能自给自足了,否则真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韩信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方才还熊熊燃烧的斗志,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得只剩点火星。
从刚才的斗志昂扬瞬间变的精气全无仅仅只需要一瞬间……
他并不是一个战争狂,他也对大秦现在的情况很了解。
正因如此,所以他感觉秦明似乎是在玩自己。
“师父,你是不是在耍我啊?南征百越合着就是在给我画饼呗?不,你是在给陛下画饼!”
“我怎么耍你了?”
秦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疑惑。
“李牧的军队不给,蒙家军也不给,就那十万人,我可不能保证两年内拿下百越……”
韩信急得直跺脚,话锋一转又咬牙道。
“得加时间!”
十万人就十万人吧,也不少了,如果不是因为百越之地不是中原诸侯。
那地方山高林密、河网纵横,十万兵撒进去,跟撒把沙子似的,别说攻城掠地,能不迷路就算好的……
若不是地形太棘手,他才不会在这里跟秦明磨磨唧唧呢,直接干就完了!
秦明放下茶盏,语气斩钉截铁道。
“不行,时间不能拖的太长了,你刚才不是说两年吗?就这么定了……”
秦明话音未落。
“师父!”
韩信急得抓了抓头发,
“师父啊,十万人和五十万人差得可不是五倍,而是十万八千里啊!
没足够的人开路、运粮、扎营,光靠那十万兵,别说两年,五年都未必……”
“给你五十万,又不是不给……”
韩信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惊雷劈中,愣愣地看着秦明。
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不是,师父,从哪给啊?
难不成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这么想着,韩信还真抬头看了看天上。
秦明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指了指他的脑袋。
“想什么呢?现成的军队是没有了,不过你可以去自己招兵……”
“自己招?”
韩信神情恍惚,明显脑子还没转回来。
秦明点了点头。
“陛下已经拟好了征兵令,不过只能给你半年的时间……”
“师父,强行征兵会引起民怨的……”
韩信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谁说强行了?要自愿的……
而且大秦的军饷都是一样的。”
韩信闻言又瞪大了双眼。
“跟蒙家军的也一样?”
秦明点头。
“而且从不拖延。”
韩信狠狠一拍大腿。
“这活我接了!”
天下人都知道,大秦的将士是很吃香的。
一个人的军饷足以养活一家三口人。
而且秦律严明,有功必赏!
只要立了军功,爵位、田产、赏赐,那是说给就给!
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在退伍后到地方当个官吏。
别管大小,能从普通百姓当上官,那就是实现了阶层跨越啊!
目前大秦的人口足足有四千多万,除去新增的幼儿……
当初那最后一批遭受战乱而失去家庭的孤儿也差不多都长大了……
所以招四十万人并非不能实现……
“接下来你的担子很重,你要在招兵的过程中同时练兵。
最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出兵百越……”
听完秦明的话,韩信起身正色道。
“师父放心,三年之内,弟子必平定百越,把那片疆域纳入大秦版图!”
秦明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盛的火焰,缓缓点了点头。
“你既应下,有些话得说在前面。”
韩信闻言眼里的光还亮着,却多了几分凝神倾听的郑重。
“师父您说。”
“你虽然对百越之地有所了解,但你却并未亲身经历过……”
说着,秦明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神色。
“百越之地比不得中原的平原沃野,那里步步藏险、处处是劫……”
秦明指尖在石桌上轻点,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先说那瘴气,不是中原山林里偶尔冒出的薄雾,是清晨时分裹着水汽从河谷里漫出来的毒雾……
绿莹莹的,闻着有股腐叶味儿,人吸上几口就头晕目眩,战马沾了更是直打哆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倒地抽搐……
再说那雨林,密得能把日头都遮严实了,整天不见阳光。
藤蔓跟胳膊粗的麻绳似的,缠在树干上能勒进木头里,脚下的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软乎乎的……
底下说不定就是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脚踏空能连人带甲整个陷进去,连个呼救的声响都传不出来……”
秦明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
“还有当地的部族,他们不像中原诸侯那样列阵对战,却是逐水而居、依林而活的狠角色……
水里藏着削尖的竹刺,岸边的草丛里埋着踏发的陷阱,连树上都能藏着人,冷不丁就射出涂了蛇毒的弩箭。
他们熟稔地形,跟雨林融成一体,你追着踪迹过去,说不定转眼就钻进了他们布好的包围圈里。
到时候连敌人在哪儿都摸不清,只能被动挨打……”
韩信咽了口唾沫,好奇的问道。
“师父,您去过百越之地?”
“待过几年……”
秦明点了点头,没等韩信说话,继续嘱咐道
“你招来的新兵,得先练扛瘴气的本事,再练山地行军、林间搏杀的功夫,寻常的阵列冲锋,到了那儿派不上用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信紧握的拳,又继续道。
“还有粮草问题……
南边的十万兵已在修粮道,可百越山路难行,粮草运输损耗极大。
陛下准你在招兵时,顺带征调民夫修栈道、囤粮草,但有一条。
不许苛待民力,若敢克扣粮草、强征民夫,不用等百越的战事结束,秦律先饶不了你……
我知你品行,对于你我是放心的,但五十万大军不是个小数目,你只是个领头的,下面还有无数个手中有权力的人……”
韩信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于是神色严肃的答应道。
“师父放心!弟子定当重视此事!绝不犯律法、伤民心……”
“嗯。”
秦明颔首,从石桌下抽出一卷泛黄的图册,递了过去。
“这是之前派去百越探查的斥候和暗探画的地形图。
虽不全,却标了不少的险关和部族聚居地,你拿去仔细研究研究。”
韩信双手接过图册,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只觉沉甸甸的……
秦明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铜虎符,轻轻放在石桌上。
“这是陛下亲赐的虎符,持此符,可调动南边所有郡县的粮草、器械,若遇紧急情况,也可调附近郡兵支援……”
秦明的声音缓了些。
“你虽善用兵,可百越之事,非单凭勇力能成。
遇事多与南边的将领商议……”
听着秦明事无巨细的嘱咐,韩信望着那枚虎符,眼眶忽然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
“师父放心,弟子此次南征,定不负陛下信任,不负大秦百姓,更不负师父教诲!
三年后,弟子必带着百越的捷报,回咸阳向您和陛下复命!”
秦明嘴角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
“去吧,招兵练兵的事要紧,别在这儿耽搁了。”
韩信先是小心翼翼地将地形图和虎符收好。
然后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舍,看着眼前相处了仅仅几个月的师父。
“师父,那我走了……”
秦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韩信向秦明最后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秦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端起微凉的茶杯抿了一口。
这时,一团黑雾出现。
墨鸦看了看院门外,又看向秦明有些不放心的开口道。
“他还这么年轻,能行吗?”
秦明放下手里的茶杯,呢喃道。
“有些人,注定生来就是不平凡的……”
没等墨鸦说话,秦明摆了摆手。
“烧壶热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