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的正面战斗是很快速的。
他们舍弃了所有的防御,专注进攻。
机动性高,冲杀迅猛,圆月高悬之时,胜负就已分。
塔塔部大获全胜!
秦过将克尔伦砍下马的时候,汨罗部溃败四散。
草原的战斗中,同行的伙伴是值得依赖的安可,死在战场之上是荣耀的,身边的人会拼死将同伴的尸体带回部落。
秦过制止了追击,任由汨罗部抢夺死去的战友尸身离去。
这场时隔多年的战斗,在嘉措的血脉的带领之下,不畏死的年轻人为了荣誉与信念舍命拼杀,让塔塔部再次站在了草原的顶端。
而营地的山坳处,妇孺老弱握着武器,杀死了巴巴哈部数百人,赶跑了逃兵。
人群发出高昂的欢呼。
月光为战后的克鲁伦河畔镀上一层冷霜。
萨仁听着不远处吹响了胜利的牛角号声,握紧刀的双手颤抖,泪流满面。
阿央珏扭头,看向牛角号吹响的方向。
他的额饰已经掉落,象征着新婚的发髻凌乱,眼角染着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一片浓雾中,马蹄声震天。
阿央珏丢开手中的弓,朝着模糊可见的身影跑去。
他鲜红的衣服翻飞,如同一簇火焰逐日,在月影下轻盈地奔腾。
自由的风裹挟着凉意掠过耳际,阿央珏的发髻彻底松散,瀑布一样的长发迎风而动。
秦过当先策马而来,勒紧马绳,黑马前蹄腾空,他踩着马镫凌空跃起,飞身而下,朝着阿央珏张开双手。
他扑进他的怀里。
裹挟着还未消散的刀兵之气的怀抱温暖炙热,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如擂鼓。
阿央珏捧着秦过的脸庞,仔仔细细的打量:“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秦过任由他动作,伸手将他完全的抱在怀中:“没有受伤,阿珏,你疼不疼?”
阿央珏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右眼旁边一道伤口,他的侧脸还有鲜血蜿蜒痕迹,伤口不深,在寒冷的夜中已经快要结痂。
他想要摇摇头,却被秦过拖着后脑,吻灼热地落在他的唇瓣。
他们的身后,敖包之上彩色绸带在夜风中飞扬,而毡帐上日月图案相嵌合。
他们的婚礼有酒、有歌、有焰火。有刀兵、有铁蹄、有高昂的号角。
宾客狂欢,婚礼在盛大的胜利之中落幕!
他们拥吻在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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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悬在头顶之上,桑吉卓玛带着乌兰部一路南下,料峭的风吹拂她的面庞,刮得生疼。
她旁边的侍从忧心忡忡:“可敦……我们背离了汨罗部……之后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太冷了,她一直在发抖,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实。
“如果可汗胜利回归,我依旧是他的正妻,我为了保护部众和财物,并没有错。这些牛羊、马匹、珠宝会成为他今后征战的依仗,”她说,“他因自大而上当,我们的族人不能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乌兰部的财富不能被巴巴哈抢走。”
“……那如果他失败呢?”一旁的阿勒问。
桑吉卓玛听着风声,半垂着眼睑,拢住身上厚厚的毡毯。
乌兰明珠有一张非常艳丽夺目的脸庞,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美丽越发耀眼。只是她的眉眼之间逐渐有了她的祖辈一样的精明。
血缘这个东西真奇妙,乌兰部的姑娘血管里面流动的血液都有着金子的味道。
“如果他失败,我们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桑吉卓玛说着,摩挲一下袖子里的一张旧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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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塔塔部依旧井然有序。
经历了一夜的厮杀,死去的战士要进行安葬,受伤的战士要治疗,受惊的牛羊和马匹要重新归拢。
而他们也要选择新的营地去迁徙,这个地方很危险,要预防汨罗部和巴巴哈部的再次攻击。
河畔的山坳处,狼群正撕咬着一匹死去的马,巴彦和朝鲁还叼了两只羊过去表示友好。
野外的狼比较精瘦,远没有巴彦和朝鲁这样壮硕,狼群朝着巴彦和朝鲁龇牙。
显然合作是合作,狼群拒绝和它们这种人里人气的狼做朋友。
塔塔部人没有靠近狼群,看着狼在天亮之前进食完,叼着两头羊跑了。
两只狼不开心的跑回来,巴根正在挨揍。
要说这场战斗,唯一意外的,那就是巴根这小子了。
秦过觉得这小孩真是虎,让他好好躲着,他却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去拦路。
他还怪聪明,选的位置刚好在山坳处狼群的附近,非常好的伏击点位。
如果稍微近一点,地形起不到阻拦的效果。如果稍微远一点,和塔塔部脱节,后续的攻击跟不上,就会非常危险。
气得萨仁百忙之中给巴根来了一顿棍棒,把巴根打得嗷嗷叫。
好在秦过有应急预案,这群崽子和巴彦整天混在一起,身上多少都有狼的味道,一哄而散的时候狼也不攻击他们。最严重的也只是有两个孩子摔骨折,没人缺胳膊少腿。
清晨的光亮照下来的时候,塔塔部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了。
死去的战士要进行安葬,受伤的战士要治疗,受惊的牛羊和马匹要重新归拢。
这群年轻人长达多年的训练没有被辜负,在巨大的人数差下,秦过带领他们精准打击以及诱敌深入,以快速击败克尔伦的战术击退汨罗部,塔塔部正面战场的伤亡人数还不到10%。
山坳处的战斗也只有十余人重伤。
可惜的是,这年头,重伤几乎就意味着死亡了。
秦过的奶奶也在其中。
她年龄那样大,却如此勇猛的拼杀,在追击的时候腹部被刺马刀劈砍,她都没有退缩。
秦过去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苍老的面容焕发出回光返照的红光。
“你……很好……你要,高飞,远行……”她说,“不要……害怕……”
秦过说:“我会的,祖母。”
她便笑着合上双眼。
为老太太更换衣服,再整理好仪容,阿央珏在秦过旁边,垂着眼睫轻声说:“我让巴根带着孩子们藏在河水中,让年轻的女孩和年迈的老者由额吉带着,去远处躲起来……是祖母要求留下来的。”
阿央珏安排未婚的女孩、以及一些新婚还未生育的姑娘都被乌蒙带着爬上山藏了起来,而部落中已婚且愿意留下的女性,大部分都在当年被巴巴哈杀死过亲人,她们战意非常旺盛。
阿央珏说:“我害怕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如果他们人数过于多,我们无法抵抗,大家都做好了被掳走的准备……”
秦过摸摸他眼角的一道疤痕,又亲亲他的脸庞说:“我才不会让他们掳走你们,你做的很好,你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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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仪式办的很盛大,萨满向长生天祈福之后,要焚烧死者的衣物和帐篷,再将遗体进行深葬。
游牧的文明是服务于当下的实用主义,随葬品都很少,体现“葬以安,不奢殉”。
这片土地供养人们,人们在上面生活,战斗,逝去。
塔塔部的旗帜再次扬起来,成群结队的牛羊被驱赶,他们要在近期赶往下一个安全的扎营地。
而在这时候,以辛德为首的年轻人,对秦过发出了劝谏。
“蜜蜂还有个蜂王,雁阵还有个头雁,我们的部落怎么能没有可汗呢。”辛德笑着问,“我伟大的主人,您准备什么时候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