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奏折合上,走到甄嬛身旁。
说起了年羹尧与年世兰。
甄嬛眼底划过一丝幽光,却笑着讲起了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
皇帝一下子就将自己带入了郑庄公,太后成了武姜。
可换个角度一想,十四在守皇陵,终身不得归京。
武姜与共叔段的里应外合谋权,何尝不是年羹尧与年世兰的里应外合呢?
那么,郑庄公的做法,他亦可用。
只要年羹尧动摇国本,威胁皇权,他便能师出有名。
甄嬛为皇帝提供了一个好办法,皇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终究还是心软了。
晚风吹进养心殿,吹散一室旖旎。
漫天星斗,甄嬛坐着小轿回到碎玉轩,心碎了一地。
皇上只叫了一次水,便让她回去。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皇帝脑中一片清明,睁着眼睛看向帐顶的金龙。
甄嬛长着那样一张脸,按理说他该是高兴的。
可她对他的吸引力似乎除了为前朝之事出谋划策,再无其他。
甚至连宠幸她,他也只觉乏味,“苏培盛。”
“奴才在!”
“更衣,去永寿宫。”
云舒被映水叫醒时,眼中满是烦躁。
皇帝要来就让他来,不过是不能上她的床的,今日他可是翻了牌子的。
可皇帝的仪仗刚到永寿宫门口,便停了下来。
皇帝制止了苏培盛要上前的步子,蹙眉沉声道:“去翊坤宫。”
苏培盛惊讶,但他惯会掩藏情绪,立马就高声开口:“摆驾翊坤宫——”
皇帝坐在轿辇上,一手杵着膝盖,不断盘着手中的碧玉十八子。
晚风阵阵,吹的引路小太监手上的宫灯乱晃。
皇帝转头看了一眼渐渐后退的永寿宫,闭上了眼。
从前皇额娘告诫他不能对云舒动心时,他还自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今日…他下意识厌恶与心思玲珑的甄嬛欢好,却在之后第一时间想念起许久未侍寝的云舒……
沈惊还在和西戎作战,弘昭虽小,却是个阿哥…永寿宫不能成为下一个翊坤宫。
——
“听说是荣贵妃产子之后,身上起了纹,所以皇上才不喜欢了…”
“是吗?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害,你管是哪传出来的,反正各宫娘娘都是那么说的。”
康禄海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气的两步上前,“将人拿下!敢嚼永寿宫的舌根,咱家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皇上最近有意躲着,云舒早就察觉到了。
但她只是一开始那几日,让人送些汤水去养心殿,见皇帝没有反应,也就不再有动作了。
孩子生下来,就轻松多了。
永寿宫是轻松了,但碎玉轩的氛围却十分紧张。
方佳淳意察觉到甄嬛没有要推她的意思,转头就找上了皇后。
皇后如今虽然手握宫权,但六宫之主的威信是一点没有。
底下两个贵妃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内务府的人明面上是华贵妃的人,皇后要使唤还得三催四请。
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虽然遵令而行,但处处都不尽她意,让人咽不下吐不出。
后宫跟着她的妃嫔,齐妃虽然没有被贬,却已经算是折了。
剩下的小猫两只还起内讧,皇后揉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让敬事房机灵一点。”
绣夏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应声退下。
方佳淳意听到绣夏的话,笑着将人送走。
室内枣仁薏米糕的香味飘散,方佳淳意却皱着眉将那盘子挥下木桌:“就只是打点敬事房!”
她甘愿等到今日,便是要与众不同的出现在皇上面前。
若是早知皇后如此,她便自己想法子出头了。
圆脸小宫女跪在地上,收拾着满屋的狼藉:“小主莫急,皇后娘娘许是因为华贵妃所以没心力亲自操持。
这才让甄答应引荐…谁知道甄答应心思这么重,居然从一开始就防着小主了。”
方佳淳意抬手打断还要絮絮叨叨的小宫女,转头看向院子里那棵绿油油的桂花树。
“甄嬛如此盛宠,却不见晋位,本小主实在好奇,她是怎么侍奉皇上的……”
一阵春风拂过,吹晃了碎玉轩东配室前的竹子,竹叶沙沙作响,唤醒了午睡的甄嬛。
方佳淳意奇怪皇上为何只宠不晋位,甄嬛也是一样疑惑。
她仔细盘算了几日,最终却只能得出,皇上对果郡王看了她的脚一事心中有刺。
她想要将这刺拔出来,可果郡王无诏不得进宫,进宫也不能往后宫来……
甄嬛无法,只能努力侍奉皇上,为皇上出谋划策。
——
仲春的暖阳斜斜照进永寿宫,云舒倚在九曲回廊的朱漆栏杆旁,素手捏着鱼食,看锦鲤在碧水中争相跃动。
粼粼波光映在她眉间,簪着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将这一池春色都搅得细碎。
安陵容捏着帕子款步而来,鹅黄宫裙上绣着的海棠花瓣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她垂眸福身,声音比檐角风铃还轻柔:“姐姐万安。”
云舒转过身,眼角含笑:“来得正好,过来坐。”
她指了指身旁的湘妃竹椅,又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中,惊起满池碎金。
安陵容依言坐下,身后的宝婵将绣篮递了过来。
她便从里面取出一顶虎头帽,金线绣成的虎目栩栩如生,绒毛蓬松的虎耳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六阿哥满月宴时姐姐曾说那顶虎头帽不够可爱,姐姐看看这顶虎头帽如何?可还入的了眼?”
云舒接过虎头帽,指尖轻抚过细密的针脚,唇角笑意更浓:
“难为你费心。”她将虎头帽放在膝上,“对了,听说昨日皇上去的延禧宫,不是富察贵人侍寝吧?”
安陵容闻言,眼眸微闪,笑着回道:“昨日是妹妹侍寝…”话落,面上却又浮起一丝忧虑。
“皇上似乎有些烦闷,妹妹斗胆问了一句,才知道是为春雨不至、多地大旱的事烦心。”
云舒眸光微闪,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虎头帽上的金线。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院中的玉兰花瓣轻轻飘落,落在永寿宫的青砖上。
片刻后,她轻笑出声:“原来如此。”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云舒命人取来一盒江南进贡的胭脂,递给安陵容:“你肤色白,用这个很合适。”
安陵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这才告辞离去。
待安陵容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云舒笑容渐敛,轻声吩咐道:“去宣温实初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