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念喜欢所有的云琛,坦荡爽利的,无所畏惧的,简单干净的,执着又傻气的,装作大大咧咧男子模样的,时常透露出一些令人心动的小女儿神态的。
什么样的云琛,他都喜欢。
唯独不喜欢那个偶尔会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菘蓝,再有点自卑地看向她自己的云琛。
这世道不公,压抑着每个女子的才华。
唯独允许她们展露短暂又明媚的花期。
偏偏她不能,只能站在一旁偷偷羡慕。
他对这些瞧得清清楚楚,心疼得紧,怎舍得他的琛儿这样可怜。
他想过很多次,若她穿起衣裙,装扮上钗环,会是什么模样。
若那衣带飘飘,坠在青草上,那裙摆长长,扫过一地落梅,该有多美。
那长发当如风起,拂得衣裙飘飘入云。
虽未见过云琛女子模样,他却已在心里熟悉了千万次。
可当云琛真的穿着那身湖蓝的衣裙——
头戴垂月钗,耳坠宝石环,腰间佩着纤细不堪一扯的绦带,腕间系着镶嵌粉白山茶银花的玉镯,那样低头浅笑,粉面含羞地走出来时。
霍乾念才知自己竟是这天底下最浅薄的人,枉读了那么多诗书,见过那么多世面,竟然想象不出云琛十分之一的灿然风姿。
她站定在他面前,不太好意思抬头。
应她的要求,妈子没给她上重粉重胭脂,只是略施粉黛,描了描眉,勾了抹微微上挑的眼睫,点了樱桃口脂。
云琛便从俊俏的“奶白小生”,变成了楚楚动人的花容月貌。
瞧着那轻轻上挑的眼尾,霍乾念只觉心神已俱被勾走。
“还给我。”他微微俯身,靠近她,一寸一寸细细地看,直勾勾地看,怎么都看不够。
她抬起水灵灵的双眼,不太明白地含羞看他,“什么呀?”
“将我的魂还给我。”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又撩拨,“都被你勾走了,我还怎么活?”
她脸腾地红起来,赶忙捂住脸颊,不许他再瞧,娇嗔骂道:
“你实实坏透了!”
“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仰头大笑,而后直接搂住她后颈和腰,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惊叫:
“你干嘛?青天白日的,你、你、你......”
他低头用鼻子碰碰她的脸,坏笑:
“我抱你坐马车去,不告诉过你,要去城里走走吗,你想哪儿去了?”
她立马脸臊得又红又烧,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手上轻轻小小地去拧他,“别瞎说,我我我什么都没想!”
他却声音低哑两分,暧昧道:
“你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君子到底,我可太想做个浪荡子了......”
“别说啦!”她轻踢脚丫,算是表示“生气”。
二人打情骂俏了一会儿,往城中而去。
扶摇城不大,但民生富庶,祥和安定。
再加上昭国民风比楠国要开放许多,街上有不少女子抛头露面地逛街玩耍。
故而,当霍乾念和云琛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牵着手,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时,没人觉得他们奇怪。
只是惊叹于世间竟有这样的绝世公子和绝世美人,一双璧人比肩而行,眼中情意浓浓,且看起来非富即贵,实在羡煞旁人。
霍乾念早已打点好游玩行程,带着云琛逛戏园子、听书听小曲、买胭脂首饰、吃城中最有名的牛奶黄米糕。
云琛一改平日里女扮男装的生猛气概,像只小鸟似的依偎在霍乾念身旁,笑得又羞又甜,叫某人一路上心旌荡漾,全然不知都听谁唱了啥,牛奶黄米糕是甜的还是咸的。
见云琛总是抬手摸耳环,霍乾念问:“怎么了,耳环夹着不舒服是吗?”
她说:“夹得总不如穿戴的牢固,总是要掉。”
“那要穿耳洞不?想穿不?”
“不成不成,哪有男子穿耳洞的,我以后在军中,在霍帮,怎么跟别人解释呀!”
他笑道:“那有何妨,我瞧洛疆国的武士都有耳洞,可见各地风俗不同。你若想穿,又怕被认出来,那我陪你就是了。”
她开始有点犹豫:“这行吗?”
他极力怂恿:“有什么不行?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规定不许男子穿耳洞了吗?我陪你穿,然后我再脱了上衣,在军中散步两圈,自然没人会疑你男子身份!”
心里生出离经叛道做坏的劲儿,两人找到一处专门卖耳饰的铺子,恰好有个会穿耳洞的老妈子在里面。
老妈子看看十三岁前就该穿耳洞却没有的云琛,又看看一脸不容置疑的霍乾念,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这位公子和小姐,二位......都要穿耳洞?公子你也要穿?男子可不能穿耳,那是要破财漏福气的,会折损运气呢!”
云琛本不信这些,可一听要损霍乾念的运气,她立刻有点打退堂鼓,刚想说算了吧,霍乾念却没一丝犹豫,对那老妈子道:
“我财多命长,还怕这?若是一个耳洞便能改人命运,那干脆将天下有财有权之人都抓来,挨个扎耳洞,我便成天下第一了,岂不简单?来,先给我穿!”
云琛忍不住捂嘴笑起来,那老妈子也被逗笑了,只得取出穿耳的银针,笑道:
“公子说得实在有理,就让我这个老家伙不讲规矩,来为公子穿个耳洞吧。”
老妈子用盐水擦拭霍乾念的耳垂,拿两粒黄豆夹着它不停揉捻,直到微微红肿,迅速以银针扎透,一滴殷红的血珠子随之冒出来。
接着将银针端头轻轻剪掉,只留一小截还挂着,折成不易掉落的弯钩样式,算是完成。
瞧着耍刀弄枪都不怕的大男人,却被这银针穿耳疼得脸色发白,不停地倒吸凉气,老妈子忍不住打趣:
“公子方才还如豪杰一般,这会怕疼啦?我们女子可是从小就被各种规矩折磨着,就拿这耳洞来说,从今日起,三日不能见水,七日不能摘银针,睡觉时都不能侧头,不能挨软硬物,平时少不得润油养护,一不小心便要红肿生痛的。”
“嘶......”霍乾念摸着耳垂上的小小银针,感觉痛得脑仁疼。
云琛见状咧嘴,“这么痛吗?要不,我还是不穿了吧。”
一听这话,正疼得龇牙咧嘴的某人,瞬间一脸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纠结表情,“也......也不是不行......”
云琛笑倒在一旁,不再逗他,麻利地穿好两个耳洞,倒不像霍乾念那样觉得痛。
她对着镜子左右相看,又从镜子里去瞧霍乾念的侧脸。
他从来一身沉稳强势,除了对着她,他大多时候都是寡言少语高高在上的样子。
如今耳垂带星银,竟与那张扬凤眸相得益彰,透出一抹别样的妖异俊美,引得铺子里许多买东西的人都看过来,露出惊艳又好奇的目光。
见她一脸花痴地偷偷从镜子里看着他,他心中得意,脸上却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假借拿镜子,从身后环住她,贴近她耳边,悄悄道:
“这里人多不方便,晚上我独独给你看,想看哪里都行。”
其他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离得远,听不见这荤话,但那穿耳洞的老妈子离得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暗道一声“年轻人就是会玩”,赶忙识趣地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