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南那句“唯一投资人”和“蛀虫”的指控,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楚家人最后一丝虚张声势的侥幸。
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器单调冰冷的“滴——滴——”声,仿佛在为这场荒唐的闹剧打着节拍。
“你……你胡说!那学校是爸的!是楚家的!”
大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更有力的反驳。
他下意识看向其他亲戚,寻求声援,但那些刚才还同仇敌忾的面孔,此刻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楚向南那淬火寒冰般的目光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告,让他们如芒在背。
他们算计的是家产,是利益,但楚向南此刻展现出的,是豁出一切的决绝和掌控一切的底气。
没有人想真正去碰那块烧红的烙铁。
“证据呢?”楚向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他盯着大伯,一字一顿,“拿不出爷爷亲笔的转让书,拿不出你付出的证据,就给我——闭嘴!”
“噗通”一声轻响,是大伯母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和羞辱,双腿一软,瘫坐在走廊冰冷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疯了……真是疯了……”
大伯浑身发抖,指着楚向南的手指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只剩下喉间嗬嗬的、不甘的声响。
他精心煽动起来的“讨伐”大军,在绝对的事实和楚向南玉石俱焚的气势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楚向南不再看这群失魂落魄的“亲人”,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垃圾。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与他掌心相贴的那只微凉的手上。
夏小北的回握,那无声的承接,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他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夏小北脸上。
走廊惨白的光线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线条,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没有看他,视线似乎落在不远处监护室紧闭的门上,又仿佛穿透了那扇门,落在更深远的地方。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审视”与“评估”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种深海般的沉静。
楚向南的心定了定。
他不需要她此刻表现出感动或激动,这份沉静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我们走。”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疲惫,也是尘埃落定后的空茫。
夏小北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任由他牵着手,迈开脚步。
两人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楚向南挺直了脊背,步伐沉稳,像一堵移动的、沉默的墙,隔绝了身后所有的污浊与喧嚣。
夏小北安静地走在他身侧,素色的身影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株清冷的雪松,无声地散发着定力。
她的存在本身,就宣告着楚向南决定的不可动摇。
他们身后,是一片死寂的战场。
楚家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色灰败,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愤怒、震惊、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楚向南最后那番话,不是商量,是命令,是划清界限的宣言。
留下来照顾老爷子?
在楚向南冰冷的注视下,那成了烫手山芋,是拿钱受气的苦差事。
立刻走人?
又咽不下这口气,更舍不得那“按市价付”的护理费——虽然远比不上学校的价值,但苍蝇腿也是肉。
萧蔷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此刻才缓缓走上前几步。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对相携离去的背影,复杂难辨。
有对楚向南快刀斩乱麻的欣赏,有对夏小北那份沉静的探究,更多的,是对这群所谓“家人”的彻底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监护室的门,眼底深处是对楚老爷子病情的真正担忧。
走廊尽头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
楚向南和夏小北的身影逐渐融入那片光亮之中。
而他们身后,那片凝固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压抑的、不甘的议论声如同地底的暗流,开始重新涌动,带着算计、咒骂和无可奈何的沮丧,在冰冷的空气中低低弥漫开来。
贪婪的种子从未真正死去,只是暂时被强压了下去,等待着下一次蠢蠢欲动的时机。
但至少此刻,沉寂了。
楚向南紧紧握着夏小北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稳定人心的微凉,朝着那象征着暂时安宁的光亮走去。
身后监护仪器的“滴答”声,规律而冷酷,像在无声地计算着时间,也计算着人心。
-
“谢谢你。”
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目光落在夏小北沉静的侧颜上。
这三个字承载的分量太重,远非字面所能表达。
谢她此刻的并肩,谢她无声的回握,更谢她在那风暴中心展现出的、足以让他稳住心神的深海般的定力。
夏小北终于侧过头,迎上他的视线。
惨白的光线在她眼中流转,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评估,而是一种近乎通透的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了这场闹剧的全部脉络,也看穿了他强撑之下的疲惫与空茫。
“不必。”她的声音清泠,如同玉石相击,简洁却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投向监护室的方向,“老爷子需要安静。”
楚向南心头微震。
她的“该做”二字,精准地戳中了他行动的核心——无关报复,只为守护。
这份理解,比任何安慰都更直接地熨帖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回到半山暖,楚向南始终没有松开夏小北的手。
“他们不会罢休的。”楚向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预判,“学校的利益太大了,像一块吊在饿狼面前的肥肉。今天只是被我的‘证据’和‘玉石俱焚’暂时唬住。”
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按市价付护理费’?呵,那点钱对他们来说,是侮辱,更是诱饵。
他们现在盘算的,大概是该派谁来‘忍辱负重’地接下这差事,顺便找机会翻盘。”
夏小北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眼眸看着他,像一个最可靠的容器,承载着他所有难以对外人道的情绪风暴。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力量,鼓励着他将内心淤积的思绪倾倒出来。
“我妈……”楚向南语气复杂了一瞬,“她大概是最清醒的一个,也是唯一,真正关心爷爷病情的。”
他想起了萧蔷最后看向监护室门时,那抹深切的担忧,那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眼神。
“可惜,她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向南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夏小北微凉的手背,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夏小北淡淡的一句话,让楚向南的心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