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听筒,狠狠扎在沈博文的心上。
质问的力度让沈博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那声音能化为实质的耳光。
“你知不知道,这个杰克是什么目的?他就是想窃取我们国家的高端技术!你以为他真心实意想买技术搞生产?他买回去,要么束之高阁断绝我们的发展,要么研究透了反过来卡我们的脖子!”
电话那头的沈博文呼吸一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试图辩解。
“夏同志,你说得太严重了吧?人家……人家就是看中了技术的商业价值,想投资赚钱而已。正常的商业行为,互利互惠嘛……”
他的声音在夏小北强大的气场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互利互惠?”夏小北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沈博文!你的律师执照是靠着出卖良心考来的吗?还是这些年给洋人当买办当久了,骨头都软了,膝盖都生根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核心技术,国之重器,给座金山也不换!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底线!是脊梁骨!你回去告诉那个杰克,趁早死了这条心。再敢打这个主意,就不是今天这样客气地‘送客’了!慢走不送?我现在告诉你,是‘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脏了我的地界!”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夏小北狠狠挂断了通话,胸脯因愤怒而微微起伏。
楚向南走到她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因用力而攥紧的拳头,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支持。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让她宣泄这股被冒犯的怒火。
他知道小北的愤怒点在哪里,那不仅是针对杰克的贪婪,更是对沈博文身为同胞却毫无原则的失望和痛心。
过了片刻,夏小北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就想安安静静摘个果子喂喂兔子,偏偏有人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你做得对。”
楚向南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他一贯的沉稳,“对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就该是这个态度。核心技术,绝不能流出去。沈博文……”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看来是利令智昏,忘了本分。”
“哼,”夏小北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要是再敢帮着那洋鬼子来当说客,我不介意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好惹’。我的风投公司是快忘了,不是快倒闭了。收拾个把不长眼的人,精力还是有的。”
楚向南看着她重新焕发神采、带着点小豹子般凌厉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这才是他的小北,平时慵懒闲适如猫,一旦触及底线,瞬间就能亮出锋利的爪牙,扞卫她认为重要的东西。
他喜欢她这份鲜活与棱角。
“放心,”他揽住她的肩,语气带着安抚和绝对的信任,“有我在。他们翻不起浪。”
被毫不留情挂断电话的沈博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
夏小北最后那句“滚”和那些诛心的斥责,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脸上、心上。
他从业多年,凭借过硬的专业能力和圆滑的处世,在深市法律圈也算有头有脸,何曾被人如此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痛骂过?
而且还是骂他“卖国”、“骨头软”!
“怎么样?沈律师?”
一旁的杰克操着略显生硬的中文,急切地问道。
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显然没完全听懂夏小北最后那段疾风骤雨般的斥责,只捕捉到沈博文难看的脸色和突然中断的通话。
沈博文强压下心头的羞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却僵硬无比的笑容。
“杰克先生,非常抱歉。夏女士……态度非常坚决。她认为这项技术涉及国家核心利益,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售。我们……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下意识地回避了夏小北那些尖锐的指责,只传达了拒绝的结果。
“坚决?不卖?”
杰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和不耐烦。
“沈,你可是收了钱的!你说过你有办法说服她!她一个女人,懂什么核心技术?什么国家利益?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借口!她想要多少?三倍?五倍?告诉她,只要开价,我都可以考虑!”
他挥舞着手臂,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沈博文看着杰克这副理所当然、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的模样,再联想到夏小北那句“骨头都软了”,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猛地涌上心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杰克眼里,恐怕也不过是个可以用钱驱使、专门帮他们这些“高等人”处理麻烦的“买办”而已。
夏小北的话虽然难听,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被丰厚佣金冲昏的头脑。
“杰克先生,”沈博文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夏女士的态度非常明确,这不是价格的问题。这是她的原则底线。我作为她的同胞,尊重并理解她的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后续的工作无法再进行下去,预收的佣金,我会按比例退还给你。”
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做出了决定。
“什么?退钱?到此为止?”杰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沈博文,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沈!你这是在毁约!你收了我的钱,就必须把事情办成!否则,你在深市,甚至在整个华国的律师圈,就别想混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
“杰克先生!”沈博文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常年法庭交锋锻炼出的气势在这一刻压过了内心的忐忑,“请注意你的言辞。威胁一位执业律师,后果你清楚。这里是华国,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佣金我会按合同约定退还,至于其他的,悉听尊便。”
说完,沈博文不再看杰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他直接到火车站,坐上回深市的火车。
火车缓缓启动,总算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夏小北那些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回荡——“出卖良心”、“骨头软”、“膝盖生根”……每一个词都像鞭子抽打着他。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动摇。
杰克看沈博文那么决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用母语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不顺,夏小北的强硬和沈博文的临阵倒戈都出乎他的意料。
“不识抬举的华国佬……”
他低声咒骂着,眼神阴鸷地再次望向半山暖的方向。
那云雾缭绕的山顶,仿佛藏着巨大的诱惑和同样巨大的阻力。
就这么放弃?绝不可能。
那份洗衣机的核心技术,其潜在的商业价值和战略意义远超想象。
他背后的财团投入巨大,志在必得。
杰克立刻来到一个荒废的小院,拿出电台。
“计划A失败,目标警惕性极高,本土合作者失去作用。启用备用计划,我需要更详细的目标背景资料,以及……所有可能的‘切入点’信息,无论公私。记住,要快,要隐蔽。”
杰克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笑意。
金钱买不到?原则底线?
在他过往的经验里,没有什么是绝对买不到的,只是价码还不够高,或者,施加的压力还不够精准。
他就不信,一个躲在乡下庄园的女人,能抵挡住真正精心设计的“组合拳”。
半山暖的宁静,注定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