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崇元殿!
就在郭威与着众臣处理完朝事,准备退朝之际,右散骑常侍陶谷忽地走出队列,膝行至御阶之前,恭声拜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郭威对于陶谷的印象并不太好,因为契丹灭后晋时,并在北归时陶谷曾随行前往。虽然事后,陶谷又趁契丹内乱之际趁机投奔已经在太原称帝的后汉高祖皇帝。但在郭威眼里,陶谷这样的文人是没有气节的,若不是他强记嗜学,博通经史,郭威恐怕绝不会容忍他在大周的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哦,不知陶常侍有何要是启奏?”
陶谷步履沉稳,膝盖微弯,缓缓步向那泛着幽冷光芒的汉白玉台阶。他身着的紫袍下摆,轻盈地掠过雕刻着蟠龙之形的地砖,不经意间,带动起一丝细微的尘埃,仿佛与周遭的光线融为一体,最终归于尘土。郭威立于一旁,手指下意识地在短硬的胡须上轻轻摩挲,动作稍停,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眼前重重景物,直视更深远之处。鎏金的香炉中,龙涎香细细袅袅,携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清雅,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都沉浸在这一片淡淡的香气之中。
“陛下,臣斗胆弹劾弘文馆直学士杨骏,其私藏之财,竟有十箱不明来路的金条,数目之大,实乃惊人。”陶谷的声音在大殿的空旷中缓缓铺展,每一个字都特意拉长了尾音,如同古琴弦上跃动的音符,余音绕梁,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泛起一阵低语,如同秋日林间细碎的叶语,十箱金条,这数字之重,足以撼动人心,让人难以忽视。
作为弘文馆大学士的范质,此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他立即站出来厉声反驳道:“陛下,倘若陶常侍无凭无据,便肆意诋毁弘文馆直学士杨骏,那我定要治他一个诬告之罪!”
郭威尚未开口,陶谷却已目光炯炯地盯了范质一眼,脸上笑意依旧不减,从容道:“范大学士何以断定,我陶某人会无凭无据,便胆敢在这满朝文武面前上书直谏呢?”
陶谷面上挂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这让范质一时之间有些踟蹰,心中暗自嘀咕。最为关键的是,他从未听杨骏提及过半点相关事宜。他目光炯炯地望向陶谷,疑惑地问道:“陶常侍此言何意?”
难得见范质露出这般窘态,陶谷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心情也随之大好。他随即转身,朝向郭威,声音沉稳有力:“陛下,昨夜《大周新报》的主事,偶见杨骏名下居所中藏有十箱不明来路的财宝,心生疑虑,便悄然潜入探究,不料真在屋内发现了那十箱沉甸甸的金条。”
陶谷言毕,眼角余光轻轻掠过郭威,只见一旁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细语连连,气氛一时微妙。而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王峻,亦是心中微澜起伏,他竟是此刻方从这席话中惊觉此事真相,面上不禁掠过一抹讶异。
“哦?区区一名直学士,竟能私藏如此众多之金条?这些财物,眼下置于何地?”
“禀陛下,《大周新报》的主事王崇勋,与其挚友昨日偶得此批金条,随即速报城隍司。眼下,这批金条皆安然存放于城隍司中,以待陛下圣裁。”
王峻一听到儿子王崇勋的名字后,心中不由的紧张几分,不过,看着目前这阵势,此番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郭威的眼眸轻轻掠过朝臣之列,最终定格在王峻身上,一抹深沉闪过。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等巨额财宝之事,定要追根溯源,查个明明白白。来人,速将与此事有关联之人一并带来,再召三司会审,朕倒要亲自看个真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威言毕,旋即又抛出一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探寻:“至于直学士杨骏,你可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旁侧的内侍闻言,赶忙趋前一步,压低嗓音向郭威细语道:“陛下,杨骏大人身为弘文馆直学士,品阶低微,尚未有资格参与今日之朝会,故而未能莅临。”
郭威听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失落,轻轻颔首道:“既如此,那便暂且搁置,待到众人到齐后,再做计较吧。”
……
朝臣们稍得喘息,殿内气氛一时变得轻松些许,直至王崇勋与杨骏一行人缓缓步入大殿,大殿之内旋即又恢复起那份庄重与肃穆。
杨骏心中虽对再次遇见郭威有所预备,上次相遇时,他已暗自揣度其身份;但此刻亲眼目睹,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波澜。他连忙整肃衣冠,步至中央,恭恭敬敬地行起大礼:“微臣参见陛下,愿吾皇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王崇勋与符昭信,心中暗自嘀咕,不无轻蔑地给杨骏贴上了“油腔滑调”的标签。然而,念头一闪而过,他们旋即调整神色,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齐声高呼:“参见陛下,愿吾皇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甚至尤为过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恭敬与虔诚。
郭威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对着眼前这一幕,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中涌起一丝想笑的冲动。然而,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他深知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关乎天威,于是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那份不怒自威的沉稳。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陶谷,声音沉稳而有力:“陶常侍,朕已依你所请,将这些人传唤至此。接下来的事宜,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陶谷朝着郭威的方向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迈开步伐,径直走到杨骏面前,声音陡然间变得严厉:“杨骏,今日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上,我且问你,你可知罪?”
杨骏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容不迫地回应:“陶大人,您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吧?这般突兀地便要我认罪,我尚且一头雾水,又何来罪名可认呢?”
杨骏的态度犹如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陶谷心中的熊熊怒焰。若此情此景非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中,而是在那威严的衙门之内,他早已下令手下,对杨骏定然施以严刑峻法,以泄心头之愤。
然而,环顾四周,满朝大臣投来的目光中皆是关切与期待,陶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道:“那……十箱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