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当杨骏耳畔响起这番话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与陶谷那微妙的神情交织在一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笑意。然而,毕竟他还是专业的,终究还是将这份冲动紧紧扼制在了心底,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王峻,似乎对此事已深信不疑,认定大局已定,他朝着郭威微微施礼后,便将视线转向了杨骏,语带几分严肃地说道:“杨直学士,那些金条此刻仍旧牢牢掌控在皇城司之手,我劝你还是明智些,坦白从宽,否则,抵抗的后果,想必你也清楚。”
尽管杨骏与王峻之间早已积怨重重,但这却是他们首次正面交锋,之前可是从未打过照面的!杨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疑惑脱口而出:“方才陶大人正与我交谈,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王峻闻此,面色瞬间微妙起来,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枢密直学士陈同抢先一步,严厉地打断了这场微妙的对峙:“杨骏,不得无礼!眼前这位,乃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人,你怎敢如此孟浪无状?”
杨骏轻轻挑起眉梢,目光如炬地锁定了陈同,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却又被他硬生生压下。转念思量起当前的局势,他迅速恢复了冷静,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哟,这不是同平章事大人嘛?方才我还道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跳梁小丑般现身呢!毕竟,同平章事大人这样的人物,怎会失了礼数,做出这等轻率之举?”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言语间透露出几分玩味,眼角余光捕捉到周围不少大臣正以袖遮面,嘴角微动,显然在竭力压抑着笑意。
王峻闻言,袖中的拳头紧握,青筋暴突,身上的紫袍随着他急促而不安的呼吸轻轻起伏,他怒喝一声,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狂生!来人,把皇城司搜获的证据呈上来!”
话音刚落,数位身着铁甲的侍卫合力将沉重的檀木箱掷于地面,轰鸣声震颤了周遭的空气。箱盖应声而启,瞬间,箱内金条如流光溢彩般绽放,璀璨的金辉耀眼夺目,仿佛能照亮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陈同身形微动,向前跨出一步,语调低沉而充满压迫:“杨直学士,这批金条乃是从贵报社隐秘之处发掘而出,自发现至今,我等未曾有丝毫擅动,就连微尘亦未曾沾染其上。若你仍固执己见,不愿迷途知返……”
他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爽朗大笑打断。笑声如雷鸣般回荡,震颤着屋梁,令其上积累的尘埃簌簌而下,仿佛连空间都为之震颤。
杨骏笑容坦然,没有丝毫造作,轻轻一笑便道:“我还道是什么紧要事情呢,原是为此等小事。不错,我坦承,这些箱笼中的金条,确实属我所有。”
王崇勋见父亲一时语塞,刚才就想出言帮腔,但却苦无机会,如今听到杨骏出言承认,先是松了一口气后,便不禁放声大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哈哈,你能爽快承认,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我还怕你成了那缩头之鳖,不敢直面此事呢!”
杨骏心中满是困惑,对王崇勋闻此言后的欢愉神色大惑不解。思及此处,他不禁脱口问道:“尽管我不解你何以能语出此言,但显然你亦非全然理智之人。我承认此事又有何妨?朝廷法典之中,可有哪一条明文规定,不许我一介私人藏有十箱金条?”
王崇勋手指轻轻点着杨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中却无半点温度:“就凭你?区区一名直学士,靠着那点微薄的俸禄,别说这辈子,便是加上下辈子,也未必能积攒下这等财富。眼前这十箱沉甸甸的金条,若非从百姓血汗中巧取豪夺而来,你还有什么说辞,能为自己开脱?”
杨骏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即优雅地向郭威躬身一礼,言辞恳切道:“恳请陛下圣裁。诚然,这些金条确属微臣所有,然而其来路绝非王公子所言那般不堪。昔日,微臣于清丰之地曾涉足香皂制作之业,这些黄金乃是远销四海、勤勉经营所得之利。微臣本欲将此等财物转交澶州,听闻那里近日天干地旱,灾情严重,微臣愿尽一己之力,以解燃眉之急。”
杨骏的话语落下,却让王崇勋一时语塞,眼中满是不置信的光芒闪烁。“你……这简直是胡言乱语!世间哪有这等暴利之生意?”
他虽厉声反驳道,但却越发的没有了底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与疑惑。
在杨骏的眼中,王崇勋此刻的模样,恍若地主家的傻儿子,不觉令他心生几分戏谑。杨骏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去渍香皂,虽单价亲民,却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难道还不足以累积此等财富?更何况,我这香皂之中,尚有定制之款,市面上求之不得,有价无市。便是你捧来一根金条,我亦未必肯轻易割舍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郭威的神色难免有些黯淡,兴致索然地开口问道:“哦?杨直学士,你言之凿凿,声称这几箱金条乃是你辛勤耕耘之果,不知可有确凿的证据来支撑此言?”
杨骏闻言,从容不迫地自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轻轻展开,递上前去:“陛下明鉴,此乃京城广货行今年详尽的账簿记录。您请看,单是香皂一项的盈利,就已远超一箱金子之数。更何况,如今香皂之名声,已如春风化雨般传遍了澶州、相州等地。微臣所献之金,实则是臣的一点心意,愿为治理旱灾略尽绵薄之力,故而特意上缴国库所用。”
郭威轻轻向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取回账簿,恭敬地呈上。郭威漫不经心地翻阅了几下,目光随即落在了王崇勋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与严肃:“倘若你这里无法出示确凿证据,证明这些金条乃杨直学士非法所得,那么,依照大周律法,杨学士可就安然无恙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