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逗得郭荣与王朴都笑了起来,御书房般的严肃氛围彻底消散,只剩下老友间的轻松打趣。王朴笑道:“你呀,也就是在官家面前敢这般放肆,换了旁人,借你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官家讨价还价。”
“这不是知道官家体恤下属,疼惜学子嘛!”
杨骏笑着回话,语气里满是笃定:他与郭荣自澶州相识,深知这位帝王看似威严,实则重情重义,尤其对真正做事、能为社稷分忧的人,向来大方。
郭荣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下来:“朕也想给你三万两,让你把书院办得风生水起。可凡事得循序渐进,书院刚起步,招太多学子反而难以兼顾,先把眼前这十几人教好,做出成效,日后朕自然会再给你拨款,支持你扩建。”
“草民明白!”
杨骏郑重应道,眼中满是感激:“官家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与厚赐,好好教导学子,让他们个个学有所成,将来为大周效力,不负这三千两内帑银,更不负官家的期许!”
郭荣点了点头,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像话。走吧,带你说的内堂奉茶,顺便朕还有其他事情还要给你谈谈呢!”
杨骏连忙应下,引着郭荣、王朴往内堂走去,脚步轻快,心中却是暖意融融,郭荣此番过来,可是带着钱来的,这怎么能不给几分薄面呢!
内堂的茶水早已备好,青瓷茶杯中飘出袅袅茶香,清冽甘醇。郭荣、王朴与杨骏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窗外日光正好,院中的翠竹随风摇曳,竹影斑驳地落在地上,添了几分宁静。
沉默片刻后,郭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时,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缓缓开口道:“骏哥儿,南征告捷,南唐已俯首称臣,此事征伐西蜀,一统西南,你觉得此事可行?朕这心里可没谱啊!”
这话来得突然,却在情理之中。杨骏心中一动,他记得历史上宋朝征伐后蜀,不过六十六天便摧枯拉朽般拿下,后蜀不堪一击。只是如今说话的是大周的郭荣,而非后来的赵匡胤,可天下大势,终究是殊途同归。
他定了定神,目光坚定地看向郭荣,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官家,统一天下之事,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如今大周国力日盛,南征大胜后,军心士气正旺,百姓盼安,正是乘胜追击、一统四方的绝佳时机——西蜀之地,虽有山川险阻,却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王朴在一旁点头附和:“杨骏所言极是。后蜀主孟昶荒淫无道,重用奸佞,朝堂上下腐败不堪,百姓怨声载道。据探子回报,后蜀的军队多年未经战事,军纪涣散,士兵多是纨绔子弟,根本不堪一击。”
杨骏接过话头,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后蜀地处西南,物产丰饶,素有‘天府之国’之称。拿下西蜀,既能扩充我大周的疆域,又能获得充足的粮草、财赋,为日后北上攻汉、收复燕云十六州打下坚实基础。此乃一举多得之事,官家无需犹豫。”
郭荣闻言,眉头微微舒展,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在理,倒是朕小气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翠竹,语气激昂:“统一天下,是朕毕生所愿,也是天下百姓的期盼。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朕定要一举拿下西蜀,让西南之地,尽数归入大周版图!”
杨骏与王朴也跟着起身,躬身道:“官家英明!祝我大周旗开得胜,一统西南!”
……
樊楼之内!
酒香氤氲,丝竹之声隐约传来,混着宾客的谈笑,热闹非凡。靠窗的雅座上,卢多逊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脸颊涨得通红,眼神迷离,已然有了七八分醉意,桌上的酒壶早已空了大半。
“卢兄,慢些喝!”
赵匡义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他正要去倒酒的手,眉头微蹙,劝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往日里何等意气风发,今日怎的独自在此买醉?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卢多逊被他按住手,挣扎着抬眼,看清来人是赵匡义,紧绷的情绪瞬间垮了下来,嘴角一撇,带着几分委屈与愤懑,嘴里嘟囔着道:“匡义,我给你说……今日,今日我可是丢了个天大的脸啊!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赵匡义见状,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却不动声色地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温声道:“别急,慢慢说。你我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到底是何人敢让卢兄受这般委屈?”
两人因为父亲一辈的关系,私下交往甚密。卢多逊此刻正憋了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见赵匡义追问,便借着酒劲,将今日去闻道书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起初嘲讽杨骏教“江湖把戏”,到被杨骏强拉着手入油锅验证,自己一行人却只能狼狈退场,桩桩件件,说得咬牙切齿,醉话里满是不甘与羞愤。
“那……杨骏!不过是个未入科举的草莽!竟敢当众羞辱我等,简直是岂有此理!我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反倒不如他这些旁门左道的伎俩!”
赵匡义静静听着,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他因为兄长赵匡胤的缘故,对杨骏本就不茬,在他眼中,杨骏始终是他兄长赵匡胤上位路上的阻碍。
他眼神不由地一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等卢多逊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挑拨,却又显得极为关切:“卢兄,此事换作是我,也定然咽不下这口气。杨骏这般嚣张,分明是没把你们科举出身的官员放在眼里!可你,难道就准备这样算了?”
“算了?”
卢多逊猛地一拍桌子,酒意上涌,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怎么可能算了!可……可官家如今看重他,我又能如何?”
赵匡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卢兄此言差矣。官家看重他,不过是觉得他能办实事,是个人才。可这旁门左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而且……”
他话锋一转,凑近卢多逊,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蛊惑:“你想啊,杨骏如今办书院,招的都是些乡野少年,又教这些奇技淫巧,若是传扬出去,说他妖言惑众,误导学子,偏离圣贤之道,朝堂上那些弘文馆、集贤殿的大臣们岂能容他?再者,他私创书院,聚揽人心,若是被人参奏一本结党营私,即便官家信任他,也难免会生出猜忌。”
卢多逊闻言,醉意瞬间醒了大半,眼睛猛地一亮,盯着赵匡义道:“你的意思是……”
赵匡义放下茶杯,语气笃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可以暗中行事。咱们仔细观察,在书院之中他迟早会露出马脚,等到合适的时机,联名上奏,不愁扳不倒他!”
卢多逊听得连连点头,先前的颓丧与醉意一扫而空,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好!匡义,还是你想得周全!此事,便依你所言!不过,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嗯?”
赵匡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卢多逊却显得极为认真道:“从明日起,我要去闻道书院,我要亲自抓到他的把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