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痕留白”之事初步了结,徐州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我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远方的风暴。今日,我特意前往州牧府拜会皇叔刘备。自他领徐州牧以来,虽殚精竭虑,意图在这乱世夹缝中求得一片安宁,但北方的战云,终究还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穿过略显简朴的府衙回廊,我见到了皇叔。他正立于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眉头紧锁,那张素来仁厚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挥之不去的忧虑。二将军关羽与三将军张飞,一如既往地侍立左右,神情肃穆。
“子明(陆昭的字),你来了。”皇叔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眼中的忧色并未消散。
“昭,拜见皇叔,见过二位将军。”我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吧。”皇叔示意我落座,自己也缓缓坐下,长叹一声,“子明,如今北方形势,实在令人寝食难安呐。”
我知道他指的是官渡。袁绍与曹操,两大巨头,倾尽国力在官渡一带对峙,数十万大军云集,这场战争的规模与烈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其结果,必将深刻影响天下格局,也直接关系到我们徐州的存亡。
“皇叔所虑,正是天下大势之关键。”我沉吟道,“袁本初拥四州之地,兵强马壮,粮草丰足,声势浩大,天下瞩目。”
皇叔点了点头,语气沉重:“正是如此。袁绍兵力十倍于曹孟德,此战若胜,则天下大势恐将归于袁氏。而我等偏居这徐州之地,北邻兖州曹操,东北方向亦受青州袁谭(袁绍长子)影响,西面则是豫州,亦是战火交织之地。无论官渡谁胜谁负,战火都极有可能波及到我们这里。我……我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方能保全徐州百姓,延续汉室微光。”
他的担忧是实实在在的。徐州这块地盘,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历史上就是兵家必争但也易手频繁之处。刘备此刻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既有对汉室倾颓的忧心,更有对自身力量薄弱、难以掌控命运的焦虑。
“皇叔仁德,心系苍生,昭深感敬佩。”我先是肯定了他的出发点,随即话锋一转,“然,昭斗胆以为,此刻我等最应做的,并非过早忧虑战后之事,而是立足当下,固本培元。”
“固本培元?”皇叔眼中露出一丝疑问。
“正是。”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笃定,“官渡之战,虽声势浩大,但战局瞬息万变,胜负尚未可知。曹孟德虽兵少,然其人用兵诡诈,意志坚韧,未必没有一搏之力。我等此刻远在徐州,对战局影响有限,与其将心力耗费于遥不可及的猜测,不如专注于自身。”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昭以为,徐州当前要务,唯‘深挖洞,广积粮’六字而已。”
“深挖洞,广积粮?”皇叔、关将军、张将军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正是。”我解释道,“‘深挖洞’,并非真要挖掘地道,而是指加固城防,整顿军备,提高守御能力,使徐州成为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令任何觊觎者都不敢轻举妄动。‘广积粮’,则是发展农桑,充实府库,稳定民心。有充足的粮草,方能支撑长期固守,亦能在灾荒或战乱时安抚流民,收拢人心。”
我看着皇叔逐渐舒展的眉头,继续说道:“官渡之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必将元气大伤。待他们两败俱伤,或胜者亦疲惫不堪之时,正是我徐州积蓄力量、待机而动的良机。此时,我们只需‘静待时变’。”
为了进一步安抚他,也为日后袁绍内部生变埋下伏笔,我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况且,袁本初虽兵多将广,然其麾下派系林立,诸将心思各异。如此庞大的军队,号令是否能真正通达,人心是否真正齐一,尚是未知之数。盛名之下,有时……或藏隐忧。”
我没有说得太透,只是点到即止。以皇叔的政治智慧,他应该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果然,皇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化为深思。
“子明之言,犹如拨云见日,令备茅塞顿开。”皇叔长舒一口气,脸上的忧虑明显减轻了许多,“‘深挖洞,广积粮,静待时变’……此确为当下徐州之良策。我们力量尚薄,确实不宜过早卷入北方漩涡,守好徐州这片基业,积蓄实力,才是正道。”
关将军抚着美髯,微微颔首:“别驾所言极是,守备与内政,乃立身之本。”
张将军也难得地没有咋咋呼呼,瓮声瓮气地说道:“没错!先把咱自个儿的地盘弄结实了,谁来都不怕!”
看到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我心中稍定。历史的车轮虽然沉重,但只要找准支点,未必不能撬动。眼下,稳住刘备,让他安心在徐州发展,避免过早地被卷入是非,正是关键一步。
“皇叔英明。”我拱手道,“昭愿尽绵薄之力,助皇叔稳固徐州,静观其变。”
皇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充满了信任:“有子明在,备心安矣。徐州之事,还需多多倚仗你。”
离开州牧府时,天色依旧阴沉,但我的心境却比来时清朗了许多。皇叔的忧虑暂时缓解,徐州的战略方向得以明确。接下来,便是要将这“深挖洞,广积粮”的策略落到实处,同时,密切关注北方的战局,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转折点。袁绍内部的裂痕,将是我送给皇叔的第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