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出生的小孩,根本难以想象1975年人们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那时,即便是一盏5瓦的小灯泡,都不是每家每户用得起的奢侈品。
富锦县因为有煤矿、拖拉机厂等国营企业落户,电力需求旺盛,情况才稍微好一些。
县城里主街上,驻扎着国营饭店、供销社以及其他重要单位部门,晚间的街道灯火通明,一派繁华气象。
可王大庆却没有让马国宝看到这些。
他指挥牛儿拉着板车,绕开了热闹的主街,转进了一条条昏暗的小巷,七拐八拐之后,在一处幽暗的胡同口停了下来。
胡同的另一头,隐约还能看到微弱的光亮,偶尔也能听见三层小楼窗口传来的吆喝声。
然而马国宝一心只想着“住旅店”的事儿,完全没留意这些周围细节。
他的目光紧盯着面前那扇虚掩着的院门,眼里亮得仿佛能发光。
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在他眼中,那不是灯泡发的光,而是满屋堆金闪银的金山银海,牢牢吸住了他的心神。
“这就是……旅店?”他声音发颤,兴奋得直打哆嗦。
“嗯嗯,差不多算是吧。”
王大庆敷衍地点头,拍了拍牛儿的脖子,指着那扇门说,“牛牛,撞开,进去。”
“这……不好吧?咱们不用先敲门打个招呼啥的吗?”马国宝脸色一慌,慌张地问道。
“咱们是上帝。”王大庆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帝?”
“客人就是上帝,上帝就是地中海沙漠里修炼成精的那种,比柳仙强那么一丢丢……反正就是很厉害的精怪,老板们得供着。”
王大庆瞎编胡诌,马国宝听得一愣一愣。
牛儿倒是听明白了“进去”两个字,迈开牛蹄,拉着板车稳稳地越过门前的三层台阶,抬头一顶,把那扇虚掩的大门“嘎吱”一声顶开。
它没冲,动作温和,只是把门推开而已。
板车上的马国宝,眼睛瞪得滚圆,看着屋里明晃晃的灯光,还有一个正端着饭碗往外走的男人,突然愣住了。
“欸?这不是……白天书店的老板叔叔吗?”
“混账!”
那黑老板一看到门口王大庆咧着嘴的笑,顿时气得一跺脚,手里的饭碗都差点没撒出去,“光想着挂八卦镜镇前门邪气,忘了你这小崽子知道我家格局,还可能走后门!”
“嘿嘿,叫谁畜生?懂不懂顾客就是上帝!”王大庆不满地抗议。
“上帝个嘚儿,那就是个沙子精!少来扰乱我思想。”
黑老板气急败坏,“你大晚上来干什么?我都关店了你不知道吗?”
马国宝扭过僵硬的脖子,满脸欲哭无泪:“哥,这就是你说的旅店?”
“当然啦!”
王大庆理直气壮,“咱们是旅人嘛,在书店后院住一晚,那不就算是住店了?”
说着他跳下板车,笑呵呵地走向黑老板。
马国宝从小羡慕发小铁牛,他们家常年在外干活,偶尔还能住旅店,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次机会。
结果现实是书店。
梦想破灭了。
坐在牛板车上的他,眼泪咕噜噜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你弟哭了。”
黑老板脸色一变,敏锐地察觉到这将是新一轮“出血”的前奏,赶紧转移话题。
“你凶巴巴的,还一肚子坏水,肯定是把我弟给吓哭了!”
王大庆立即接话,把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生生扯一块,“再说,我都照你说的闹了一晚上,现在饿得快昏过去了,有啥吃的没?”
黑老板自知躲不过,只能悻悻转身:“下午剩下点饭菜,你要不嫌弃,一起吃吧。”
王大庆一招手,喊马国宝一同进屋,随口感慨:“这灯泡真亮。”
黑老板一听这话背后藏刀,脊背发凉。
这小子嘴里喊着饿,眼睛却只盯着天花板的灯泡,连桌上饭菜都不瞧一眼,分明图谋不轨!
“电线要是迁到你们屯里,全国上下能负担得起的没几个。”他赶紧声明高成本,防备这货要借机薅羊毛。
“你这嘴一张,我就听见算盘在啪啪响。”
王大庆满脸嫌弃,“我就是在想,能不能搞个小型发电站。”
黑老板冷笑两声,满脸“你当我傻”的表情。
王大庆才懒得理他,径直坐下,拿起饭碗扒拉两口:“对了,我没介绍信。”
话音刚落,刚缓过神准备进屋的马国宝,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介绍信?那刚才说的……
原来大庆哥……也会说谎?
他整个人瞬间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往下掉。
“别听奸商瞎胡扯。”
王大庆赶紧安抚,“这家伙当年倭寇横行他都不吃剩饭,何况现在?刚才那话开玩笑的,快过来吃饭。”
“闭嘴!”
黑老板咆哮,“奸商就奸商吧,顶多是掉价,还能活,但你别乱给我扣汉奸帽子!那会儿我才几岁!”
黑老板一发话就刹不住车。
王大庆早就吃饱,搁下筷子站起来,边拍肚子边道:“说那么多不累吗?今晚我和弟弟要睡好,你看着安排。否则……你懂的。”
说完,手伸进口袋。
黑老板猛地起身:“你、你干啥!”
“拿错了。”
王大庆掏出的是一枚手榴弹,笑眯眯地又塞了回去,然后取出大前门和火柴盒,“有道是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你当我傻子吗?!”
黑老板额角青筋直跳,“那块玉,我给!再附赠一枚明朝刘伯温用的八卦镜!求你赶紧走吧!”
“虎金纹白玉佩,我指定要。”
王大庆慢悠悠地抽着烟,“那八卦镜你自己留着带棺材里。我可不想背着你那破镜子被当邪祟诅咒。”
八卦镜那玩意不过是赝品,真拿来也没啥用。
与其让他白送,不如留下来做人情,说不定将来有更大的用处。
当然,今晚的吃喝住一切都是必须安排好的,这是王大庆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环,关乎他和朋友们的安全。
“住一晚没问题,但不能在这屋里。”黑老板不敢再硬顶,妥协了。
王大庆也不想把人逼太狠。
此番连夜来找黑老板,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图便宜,而是要让牛叔那边知道,他王大庆,是“黑老板”的人。
这样一来,黑狼和昊哥那边若真要报复,牛叔也得掂量掂量,先搞定黑老板才行。
两方要斗,是文斗是武斗他不管,他只想回乡下安安静静种地、钓鱼、喂牛过日子。
“桌上的红烧刀鱼、大肘子什么的,我们不饿了,你打包吧。”王大庆指着餐桌,理直气壮。
黑老板脸都绿了,但又不能不做,只能肉疼地去找饭盒打包。
边打包边在心里骂:“这都第几次被坑了!我怎么就不长记性!王大庆这家伙就是个天煞孤星,招他惹他我真是欠的!”
黑老板肠子都悔青了。
王大庆则走到门口,对着还在掉眼泪的马国宝挥手:“别哭啦,快回屋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