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板带着王大庆和马国宝,穿过书店后院,进入三层小楼中的一间房间。
房里整洁宽敞,有两张木床、洗脸盆、毛巾、妥协水壶等生活用具,天花板上居然还挂着一只灯泡,在这个年代,能用得起电灯的家庭寥寥无几。
“有啥需要找前台,记我账上。”黑老板丢下打包饭盒,话音未落人已如逃命般跑了出去。
“没素质,门都不带帮忙带上的。”王大庆嘴里嘀咕一句,走过去随手把门关上。
马国宝眼圈还红着,泪痕未干,整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呆呆发愣,有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眼前这整洁的房间、明亮的灯光、白净的被褥,像幻境一般不真实。
王大庆转身去抓暖水壶,掀开壶盖查看热水情况。
若没有热水,或者温度不够,他可不客气要再喊黑老板来送。
“哥,哥……这里……这里是……”马国宝终于找回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
“连这都不知道?”
王大庆塞回壶塞,随口教训,“所以我才说让你多来县城转转。黑书店前边供销社左手边这栋三层楼就是富锦县招待所,领导视察都得住这儿,说不准咱们现在住的这间房,省长以前也住过。”
“不,不是……我是说,你不是和老板叔叔说没有介绍信吗?”马国宝小声问道,脸上写满困惑。
“他跟招待所所长好得能穿一条裤衩子。”
王大庆摆手,“这种关系下,介绍信重要个屁,安排我们住下还不轻而易举?”
说着他走近马国宝,皱着眉头道:“你刚才哭那么惨,是不是以为我骗你?以为咱住不成旅店?”
“没,没有……不是……”
马国宝连连摇头,随即又点头,“我,我就是没住过……太激动了。”
“行了,吃饭去。”
王大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适可而止地结束了“教育”,再逗下去要是马国宝情绪失控,说漏嘴惹麻烦,张清那群人不得骂死他。
他快步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
窗外一片寂静,黑漆漆的居民区沉睡在夜色中,只有窗下书店还透着些许光亮。
“这奸商怕我扔手榴弹把他家炸了,却又安排房间在自家一侧,左脑右脑打架呢这是。”王大庆撇嘴冷笑。
“哥,这就是旅店啊!”
马国宝忽然情绪亢奋,站在床边左看看右摸摸,“这床比咱家好不知多少倍!还有这被子,好白,还有镜子、脸盆架……”
他一边转圈一边惊叹,眼里亮闪闪的,全是激动和新奇,与他儿时幻想中的旅店情景不谋而合。
王大庆见弟弟如此高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关上窗户,耐心地向马国宝解释住旅店的一些注意事项。
第二天一大早。
王大庆醒得比马国宝早,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低头看去。
书店后院中,黑老板仰头站着,手边是平日摆在前院接客的藤桌椅和烧水壶等用品,正一口接一口地灌着浓茶,整张脸上被蚊子咬得全是包,看着狼狈至极。
两人视线交汇。
原来黑老板担心王大庆半夜扔炸弹报复,愣是没敢睡觉,整晚待在后院靠浓茶硬撑。
而王大庆昨晚睡得舒坦极了,入睡前还悄悄瞟了一眼黑老板的“夜哨”,确认“驱狼吞虎”计划进展顺利,这会儿神清气爽。
昨夜黑市一事,总算暂时平息。起码明面上没人敢再对他轻举妄动。
“早啊。”王大庆靠在窗沿,点了一根烟打招呼。
“你啥时候退房?要我帮忙吗?”黑老板语气急促得很,明摆着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蛋。
“我弟昨晚第一次住旅店,兴奋得都睡不着。”
王大庆一脸惭愧,“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惭愧,没照顾好他,对不起家里长辈……”
他话锋一转,笑着继续道:“所以我打算住三五天,好好弥补一下。”
黑老板在心里破口大骂:你跟这小子连血缘都没有,愧疚个屁!分明是找理由继续赖着坑我!
眼看黑老板快要原地爆炸,王大庆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这把你猴急的,等会儿就走。”
“搁这逗我呢!”黑老板气急败坏地嚷道。
“是啊。”王大庆点头认了,“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
黑老板怒得原地蹦跳,像中邪一样在后院咆哮乱舞。
这场“奸商大清早跳舞的叫床服务”,让王大庆笑得更开心,坐在窗边抽着烟,心里满是得意。
然而这番景象,却惊动了旅店其他房间的人,甚至周边民居的人家。
不少人悄悄从窗后窥视,惊讶地猜测王大庆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把合江地界最大的情报中介黑老板气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其中的黑狼,在远处目睹一切之后,彻底打消了昨夜的报复打算。
至少近期内,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否则真要顺藤摸瓜,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
他认定王大庆这人嚣张跋扈、不讲理、不怕事,迟早还会闹出更大风波,等到那时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不多时。
王大庆觉得戏也做够了,收了烟,关上窗户,带着还沉浸在旅店美梦中的马国宝下楼。
房间是黑老板订的,本不需退,但为了丰富马国宝的“人生经验”,王大庆专门安排了“退房”环节。
之后两人又在黑老板家蹭了一顿早饭。
在黑老板恨不得焚香送瘟神的眼神中,他们骑着牛儿拉的板车,悠哉离开。
因为没有额外采买需求,他们选择沿着铁轨离开县城,牛儿慢悠悠走着,像是散步一样。
王大庆从怀里拿出那块“虎金纹白玉佩”,指间缓缓摩挲。
“这块玉……是什么来历?”马国宝好奇问道。
“老张小时候满月时,他爸妈亲手雕的。”王大庆斜眼道。
“张清哥哥的?”马国宝惊呼。
“对,丫头当年上大学时看到个小乞丐讨钱,就顺手把这块玉拿去黑市典当,想着回头再赎回来。结果回校后跟王郑仁干了一仗闹出大事,被退学参军,一忙就忘了。”
过了一年张清想起来这事,还写信托人去赎,但为时已晚。
当铺规矩是物件押一定时限不赎回,就会视为售出。
“那老板还算实诚,说是一位去奉天出差的人花十块买走的。”
王大庆缓缓说道,“现在看来,买主就是那奸商。”
“幸好,虽然晚了几年,最后还是找回来了。”
马国宝感慨,“不然张清哥要难受一辈子。”
王大庆心中微叹。
若不是自己重生,知道玉佩去向,张清怕是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这虎金纹,可是张阿姨用自己金戒指融进去雕的。”
他缓声道,“你说老张该怎么谢我?”
“蛤?谢你?”马国宝愣了。
他心算一下:一枚金戒指才值几十块,大庆哥打猎卖的那些都值三千多了,说平分就平分,哪有道理现在为了玉佩说“要谢”?
“你肯定在心里盘算盘。”
王大庆收起玉佩,“但为了它,我可是得罪了奸商,没准哪天暴死街头,老张不得好好回报我?”
“那、那张清哥是该回报大庆哥……”马国宝一听牵涉到生命安全,说话都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