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坠落的瞬间,刺骨寒意裹挟着冰晶碎裂的锐响刺入耳膜。
我那已然钙化的皮肤如陈旧的甲胄片片剥落,底下新生的青灰色角质层正以诡异的速度生长,恍若蛇类蜕皮,又似玉衣重生。
在剧烈颠簸中,直播间信号奇迹般恢复,夜视镜头闪过最后画面:化骨池底的人形空壳正被刻有未央宫少府监印鉴的青铜锁链缓缓拖入地脉深处,仿佛某种跨越千年的献祭仪式正在上演。
后背重重砸进暗河的刹那,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战术包里的黑驴蹄子竟反常地浮起,不是因为浮力,而是河水本能地排斥它——这条泛着荧绿色幽光的地下河,与《楚辞·招魂》中记载的\"弱水\"如出一辙,\"弱水绕之,沉羽不浮\"的诡异特性在此展露无遗。
我死死抓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喘息,忽然,远处亮起两点幽光,紧接着传来柏木船头劈开黑浪的声响,那节奏竟与西汉《郊祀歌》里的灵鼓如出一辙,令人毛骨悚然。
\"家人们看好了,这船是整根千年柏木挖成的。\"我抹去镜头上缠绕的水藻,将镜头对准船头那尊造型狰狞的青铜镇水兽,\"汉墓壁画里这叫‘黄泉舟’,船板缝隙塞满朱砂拌的尸泥……\"话音未落,船尾的鲛人灯突然转向,昏黄的灯光扫过水面,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无数溺尸环抱船身,他们的指缝里都嵌着五铢钱,仿佛在守护着这艘鬼船。
鬼船靠岸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掀起的巨浪仿佛裹挟着千年的怨气。船身布满藤壶状的凸起,凑近细看,竟是风干的耳鼻,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柏木表面。
我小心翼翼地攀着青铜锚链上船,刚踏上甲板,水渍瞬间凝结成霜,霜花沿着木纹肆意生长,转眼便铺成《淮南万毕术》中记载的\"引魂道\"。
就在这时,弹幕突然被同一条信息刷屏:\"别碰船桅!\"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当我的手掌触碰到桅杆的瞬间,温热的蜡油黏在掌心。
整根柏木桅杆开始融化,尸蜡顺着袖口向上攀爬,遇风后迅速凝固成铠甲状的硬壳。透过夜视镜头,我惊恐地发现这些蜡油中竟封着一张张人脸,最清晰的那张,赫然是我在典当行签契约时的模样,仿佛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此刻咬合。
船楼的门在阴风呼啸中自行开启,铜铃的声响混着呜咽的风声,令人不寒而栗。
舱内立着三具青铜椁,椁盖上的云雷纹正往外渗着黑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我摸出探阴爪,试图撬开东南角的椁盖,爪尖刚插入缝隙,整条船突然剧烈侧倾——水下的溺尸集体扒住船舷,它们眼窝里游出的透明线虫,正顺着尸蜡往我耳道钻来。
\"坎离倒转,震宫生变!\"我扯断一截伞兵绳缠住双耳,抄起洛阳铲猛击椁盖。
青铜与陨铁碰撞的火星点燃了尸蜡,熊熊火焰中,船楼墙壁上的隐藏彩绘逐渐显现:戴着傩面的方士正在给童子灌水银,而背景里的星图,竟与我手背的尸斑纹路完全一致,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第三锤落下,青铜椁盖轰然洞开,涌出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尸气,而是粘稠的黑色原油。
弹幕里地质学者惊呼:\"这是西汉的猛火油!\"我还来不及后撤,原油已漫到脚边。水下的溺尸突然尖叫着松手,它们的身体在油污的腐蚀下迅速化为白骨,又以诡异的速度重组为新的船体结构。
鬼船在剧烈震动中解体,我坠入突然形成的漩涡。
水流托起十二具悬棺,每口棺都连着青铜编钟。当我的血滴落在钟面上时,《安世房中歌》的旋律自鸣响起,棺盖随着节拍缓缓开启,里面的陪葬品竟与现代别无二致:防毒面具、镁光棒,甚至还有一台老式摄像机,时空在此刻仿佛产生了扭曲。
我抓住摄像机的瞬间,液晶屏突然亮起。黑白画面中,一位教授模样的人正将蛇纹玉放入青铜椁,他的助手在笔记本上写下的,赫然是我直播间的推流码。
漩涡底部传来铁链断裂的声响,最后一条弹幕来自用户[未央宫令]:\"天禄阁帛书第一千二百卷:递契者,代代相承,九世不绝。\"
当漩涡彻底吞没镜头时,我在水面倒影中瞥见自己——面颊爬满水银纹路,瞳孔泛起汉代玉衣特有的鸡骨白。
鬼船的柏木板在头顶重新聚合,船头鲛人灯照亮前方新的墓道,岩壁上那行现代喷漆的字迹格外刺眼:\"第三勘探队,1999.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