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潮湿黏腻的船骸残板间,腕间的水银纹路宛如活物,正沿着血管蜿蜒攀爬,此刻已蔓延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岩壁上“第三勘探队”的喷漆在鲛人灯的幽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芒,斑驳的漆色渗入石髓的裂纹,竟拼凑出《淮南子》中“烛龙视昼瞑夜”的星象图。
当直播间信号突然恢复,镜头自动对准船桅残骸——那截曾融化的尸蜡正缓缓重塑成人形轮廓,蜡油滴落的节奏,竟与西汉铎舞的鼓点分毫不差,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暗河在此处豁然开阔,化作深不见底的幽潭。潭心矗立着九层青铜灯树,宛如一座直通幽冥的灯塔。
每盏灯都铸造成鲛人抱柱的模样,鱼尾缠绕灯柱,鳞片上刻满晦涩难懂的殓文。
突然,最底层的鲛人灯毫无征兆地自燃,青白火焰窜起的刹那,潭水被映得宛如沸腾的银浆。
可诡异的是,在这刺目火光下,我竟看不到自己或任何物体的影子,仿佛这片空间已脱离了正常的光影法则。
“家人们看这火苗!”我举起半截伞兵绳伸向火焰,声音里难掩颤抖,“《西京杂记》说秦皇陵用人鱼膏为烛,这鲛人灯芯怕是……”话未说完,绳头刚触及火光,整条伞兵绳瞬间碳化,化作灰烬簌簌落地。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灰烬竟自动排列成一个“哑”字。
与此同时,弹幕闪过一条付费留言:“灯下无影者,永世不得言!”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十二具玉匣破水而出。
匣盖镂空处渗出半透明的膏状物,接触空气的瞬间便轰然燃烧,顺着水流蜿蜒成游动的火龙。
奇异的是,这些火焰在潭面肆意跳跃,却始终避开鲛人灯照亮的区域——这片看似危险的光明,反而成了唯一的逃生通道。
我咬牙涉水冲向灯树,不料袖口不慎沾到漂浮的人鱼膏。
那膏脂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渗入皮肤,在皮下凝结成珍珠状的硬粒,带来钻心的刺痛。
弹幕里医学生们疯狂刷屏:“是西汉炼丹术里的‘锁魂砂’,快用醋!”可战术包里的水壶早已被弱水腐蚀殆尽,只剩半瓶浸泡着黑驴蹄子的烈酒。
就在这时,鲛人灯群突然全部燃起,交错的灯光编织成一张光网,将我困在光斑中央。最顶层的鲛人雕像缓缓转动头颅,鱼尾鳞片逆向翻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孔。
紧接着,每个孔洞都喷出袅袅青烟,烟雾中竟浮现出未央宫骨签上的字迹:“征和二年,巫蛊祸起,以鲛人脂镇魂……”这些来自千年之前的文字,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历史掩埋的血腥秘辛。
转
第一缕青烟钻入鼻腔的瞬间,我的耳膜突然剧烈鼓胀。
原本潺潺的水声竟化作整齐划一的夯土号子,数百工匠的哀嚎声在颅腔内回荡:“筑陵九重兮,魂断鲛灯……”我双腿一软,踉跄跪倒在地。
手背的北斗状水银纹开始诡异地游走,皮下的锁魂砂随着声波剧烈共振,在肌肉深处划出《急就篇》的笔画,仿佛在书写我的命运。
更诡异的是,弹幕在此刻同步变化——所有观众Id都变成了“征和二年役工”,整齐划一地发送着同一句话:“添灯油!”我心一横,抓起玉匣残片划破手臂,血珠滴入灯盏的刹那,整座灯树轰然旋转。
鲛人们的嘴同时张开,喉间含着的玉蝉显露出来,蝉翼上的纹路竟与我典当的蛇纹玉完全契合,仿佛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当第九盏鲛人灯吸饱鲜血,潭水如同被无形巨手抽干般骤然退去。
裸露的潭底铺满玉琮,每枚琮孔中都卡着一具风干的童尸。
他们的眼窝被铜钉封死,双手捧着的陶碗里,凝固的人鱼膏正逐渐形成我的面容。我下意识摸向喉结,惊恐地发现皮肤下凸起硬块——锁魂砂竟已在体内凝成玉蝉形状,仿佛要将我的声音和灵魂永远禁锢。
刹那间,鲛人灯群集体熄灭,绝对的黑暗笼罩四周。
唯有玉磬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三十六声一组,正是西汉诸侯下葬时演奏的《薤露》之数。当最后一声磬响消散,所有童尸的铜钉迸射而出,眼窝里燃起幽绿的磷火。它们齐刷刷抬手,指向潭底裂缝中缓缓升起的青铜祭台,那姿态仿佛在指引着某个终极秘密。
祭台上方悬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棺内雾气缭绕,看不清虚实。
我强忍着喉间的剧痛攀上祭台,却发现锁魂砂在喉头突然炸开,声带仿佛被无形枷锁束缚,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水晶棺盖自动滑开,里面铺着的金缕玉席上,静静躺着一卷银雀山汉简。
我颤抖着展开简牍,直播间突然接入一段考古电台的波段,传来三十年前的新闻播报声:“银雀山汉墓出土《六韬》竹简,其中一卷被地下水腐蚀……”话音未落,简上墨迹竟开始浮动重组,显现出被历史抹去的段落:“……以千童目脂为烛,可窃天机。然灯下无影者,永世为烛芯。”
与此同时,弹幕区瞬间清空,所有观众头像都变成了燃烧的鲛人灯图标,仿佛他们也已成为这场千年献祭的一部分。
祭台开始缓缓下沉,童尸们手捧的陶碗纷纷炸裂。人鱼膏凝成的面容漂浮而起,贴合在我被锁魂砂封死的嘴部,形成一张完美的傩面。
当水晶棺重新闭合时,潭水从四面八方倒灌而入,鲛人灯再次燃起——这一次,每盏灯芯里,都端坐着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