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浑天仪的枢轴发出龟甲相磨的刺耳声响,令人牙酸。
仪盘上二十八宿的星辰装饰仿佛活了过来,突然脱离既定轨道,疯狂旋转。
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按住剧烈震颤的伤门方位,只见天璇星所在之处,缓缓弹出半枚青铜镜碎片。
碎片边缘凝结的尸蜡泛着诡异的青白色,与观音像融化时滴落的残留物如出一辙。
“喀嚓!”
一声脆响打破死寂,仪盘背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大团银白色蛛丝喷涌而出。
这些蛛丝一接触空气,便以惊人的速度硬化,在墓室地面交织成复杂的八卦阵图。我试图挣脱,却发现脚踝已被蛛丝缠住,当我用力扯断时,丝线断裂处渗出暗绿色的汁液,刺鼻的腥味中竟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气味,与活人桩燃烧发丝时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穹顶垂下的巨大丝茧突然炸裂,腐尸的碎骨如雨点般落下。
在纷飞的骨片中,我惊恐地辨认出师叔道袍的残片,还有悬棺里金丝褥子的线头。
最大的丝茧缓缓开启,一具新鲜的尸体从中显露,尸身的心口竟嵌着熟悉的青铜炉,炉眼正冒着袅袅青烟,仿佛仍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活人桩…”我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尸体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指甲缝里塞满青铜碎屑,掌纹处隐约可见的微型河图,竟与浑天仪上的纹路完美重叠。更恐怖的是,当尸体的眼皮被蛛丝硬生生扯开,露出的竟是那男尸灰白无神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我。
霎时间,蛛群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每只蜘蛛的腹部长着扭曲的人脸。
最靠近的那只蜘蛛,腹面上无目祭司的面容正在缓缓成型,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它喷出的蛛丝沾到油灯,火焰瞬间转为青白色,在墙上投出九个叩拜的鬼影,宛如地狱的使者,令人不寒而栗。
我抄起洛阳铲,奋力劈开眼前的蛛网,铲头却撞上某个硬物。仔细查看,竟是半截嵌在墙里的青铜铃,铃舌上残留的符纸与老槐树上的引魂铃完全相同。
我扯下符纸掷向蛛群,符咒突然自燃,火焰沿着蛛丝迅速蔓延,照亮了墙壁内层暗藏的星图。
星图中缺失的紫微垣位置,趴着一只磨盘大小的蛛母。
它的腹部是一张完整的黄金面具,面具瞳孔处镶着昆仑玉片——
蛛母用节肢敲击青铜铃,发出五音不全的声响,整座墓室的蛛丝随之共振,仿佛在奏响一曲死亡的乐章。
在诡异的共振中,那些裹着尸体的丝茧突然悬浮在空中。茧中伸出缠着咒帛的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半截寻龙尺。当尺身的河图纹路拼接完整时,穹顶轰然裂开九道缝隙,粗壮的青铜锁链如毒蛇般窜出,缠住我的四肢,冰冷的触感和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锁链上凝结的尸蜡形成神秘的卦象,坎卦方位的链条突然收紧,勒得我生疼。我急忙摸出怀里的青铜镜碎片,镜光扫过锁链,那些尸蜡卦象竟开始融化。
蜡液滴落之处,地面显出血绘的《撼龙经》残句:“以丝为经,以尸为纬”,仿佛在揭示这座古墓中可怕的秘密。
蛛母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尖锐的声音在墓室中回荡,所有蛛腹人脸同时转向浑天仪。
仪盘上的赤道环自动旋转,将二十八宿重组为倒悬的北斗七星。当摇光星对准蛛母腹部的黄金面具时,那些昆仑玉瞳孔突然射出青光,在虚空交织成复杂的河洛数理图,神秘而诡异。
我抓住时机,将洛阳铲狠狠刺入锁链上的尸蜡,铲头挑起的蜡块在空中凝成“惊门”二字。随着一声脆响,锁链应声断裂,落地时碎成九枚青铜卦钱。
我捡起震位的铜钱,赫然发现钱眼处穿着一根灰白发丝。
蛛群突然陷入癫狂,它们爬上尸体胸口,用螯牙刺入青铜炉。
炉眼喷出的青烟在空中凝成九个篆体“祭”字,每个字都对应着一位无目祭司的方位。当第九个“祭”字成型时,我怀里的《撼龙经》残页突然飞出,纸张在青烟中显现出隐藏的殄文。
“血饲人面,魂归星野...”我不自觉地念出咒文,话音刚落,蛛母腹部的黄金面具突然脱落。
面具后的腹腔里,蜷缩着一具浑身缠满银丝的干尸——它右手握着断掉的寻龙尺,左手攥着半片青铜镜,镜面映出我脖颈处正在蔓延的尸斑,死亡的阴影似乎正在步步逼近。
油灯不慎滚到浑天仪底部,鲛人脂瞬间引燃了积年的蛛网。熊熊火光中,我看见蛛母节肢上刻着微型的墓室结构图——正是地龙翻身时见过的金箔丝帛图案。当火焰烧到“戌时三刻”的标记时,整座浑天仪突然下沉,露出下方沸腾的水银河,银白色的液体翻滚涌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蛛群抬着嵌有青铜炉的尸体跳入水银,炉眼冒出的青烟在水面凝成八卦阵。我别无选择,咬牙跟着跃入河中,灼热的水银瞬间裹住全身,仿佛千万根细针在皮肤上扎刺。
当第七次浮出水面换气时,我瞥见河底沉着九具青铜棺,棺盖缝隙里伸出缠着五色帛的手臂令人头皮发麻。
蛛母的嘶鸣突然转为哀嚎,它的黄金面具正在水银中融化。面具下的干尸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九个旋转的星图。当我的倒影出现在它眼中时,整条水银河突然倒流,强大的力量裹挟着我冲向墓室穹顶的裂缝。
裂缝后是一间圆形墓室,中央的青铜丹炉里坐着一具身着羽衣的骷髅。
炉壁的八卦方位各嵌着一颗人面蛛玉雕,蜘蛛腹部的人脸正是之前遇到的所有尸体面容,每一张脸都带着诡异的表情。当我的血滴在丹炉的离位时,炉内突然传出胎儿心跳般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仿佛死神的鼓点。
羽衣骷髅的指骨突然抬起,指向我怀里的青铜镜碎片。
那些碎片仿佛受到召唤,自行飞向炉壁,在八卦方位拼成完整的铜镜。镜中浮现出九个无目祭司的倒影,他们手中的法器正是出现过的:洛阳铲、寻龙尺、青铜铃、五色帛……每一件法器都承载着一段恐怖的回忆。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丹炉底部裂开,露出下方搏动的肉瘤。
瘤体表面布满血管状的金丝,与青铜巨龙的病变组织完全相同。最粗的那根金丝末端,竟连着我心口正在发烫的尸斑,仿佛在宣告我的命运早已与这座古墓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