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的墓道中,青铜脏器的心跳声如惊雷贯耳,震得耳膜生疼,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要冲破胸腔。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仿若血管般凸起的纹路,缓缓攀上腔壁裂缝。
青铜横膈膜褶皱里渗出的黏液,泛着诡异的幽光,在靴底拉出蛛丝般的银丝,每一步都伴随着黏腻的拉扯感,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试图将我留下。
昏黄的油灯光晕摇曳,照见上方悬垂的青铜链。
链环上凝结的尸蜡层层堆叠,竟形成卦象浮雕,那纹路赫然正是八卦锁台上的震卦模样。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颈,这墓中种种机关竟似早有预谋,环环相扣。
“戌时三刻...”怀中的怀表在青铜脏器的共鸣震颤中发出沉闷的嗡鸣,表盘玻璃不知何时已裂出星芒状的纹路。当第三滴黏液滴入表壳,
青铜心脏突然剧烈收缩,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狠狠喷进倾斜的甬道。
我在翻滚中撞碎九盏人皮灯笼,燃烧的碎屑在空中飞舞,拼凑出残缺的洛书图案,暗红的火光与漆黑的墓道交织,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甬道尽头,九转阴阳梯静静延伸。青石台阶表面泛着水银般的冷冽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晕。
第一级台阶上,三枚带血的铜钱散落着,钱眼处穿着灰白发丝,还打着师叔独有的连环结。
我的心猛地一紧,弯腰去捡的瞬间,台阶突然下沉三寸,两侧墓墙轰然裂开,露出内层暗藏的青铜琴键。
“宫商角徵羽...”我屏住呼吸,数着琴键上的五音刻痕,敏锐地发现少了的变徵音键,竟正嵌在第三十四级台阶侧面。当油灯凑近,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琴键表面的云雷纹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墓墙上,竟呈现出七重扭曲的形态。
最外侧的影子脖颈处,缠着与第三章悬棺群一模一样的锁链纹路,仿佛预示着某种可怕的命运。
战战兢兢地踏上第九级台阶,整座阶梯突然剧烈翻转。
我慌忙抓住青铜扶手,只见台阶底面浮现出血色星图。天枢星的位置嵌着半片鱼鳞甲,甲片边缘的牛皮带子上,还沾着引子里见过的墨玉扳指碎屑。当指尖触碰到甲片的刹那,台阶缝隙里猛然伸出缠满咒帛的枯手,皮肤干瘪如纸,指甲漆黑尖锐,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枯手攥着的青铜觚滚落台阶,觚身刻着的《撼龙经》残句遇血显形:“九转阴阳,魂归星野”。
我心一横,蘸着肩头未干的血迹涂抹觚底,暗格应声弹出枚刻着“子午”二字的青铜钥,其形制与活人桩心口的青铜炉钥匙如出一辙。
阶梯突然如琴键般上下起伏,错乱的五音在墓道中回荡,刺耳又阴森。当变徵音键被某级台阶撞击,穹顶垂下的青铜编钟突然自鸣。
钟舌上的符纸燃烧坠落,灰烬在台阶表面拼出个倒悬的七星阵。
我摸出青铜镜碎片,镜光扫过阵眼时,竟照见台阶夹层里封着的无目祭司壁画。
那些祭司的瞳孔位置镶着玉片,玉面用微雕技法刻着河图数理,精致得令人咋舌。第三块玉片脱落时,我猛然惊觉,这正是尸蜡观音眼中缺失的那部分。
将玉片按回祭司眼眶的瞬间,整面壁画突然向前平移三尺,露出后面螺旋向下的青铜阶梯,一股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新阶梯的扶手刻满齿痕,与悬棺内的咬痕深度分毫不差,仿佛有人曾在此处绝望挣扎。
每级台阶中央都嵌着人牙,齿根处还连着萎缩的牙神经,泛着森白的光。当我踩到第七颗臼齿时,牙床突然喷出绿色磷火,在虚空凝成九宫格图。
格中“生门”方位飘着片青铜镜碎片,边缘沾着师叔道袍的纤维,这残酷的线索让我心头一揪。
磷火突然爆燃,引燃了阶梯暗藏的鲛人脂。熊熊火光照亮穹顶,我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景象——数千具青铜棺椁倒悬如蜂巢,每具棺材都连着水银凝成的蛛丝。
这些银丝在火光中闪烁,呈现出各种卦象纹路,与脚下台阶的阴阳爻一一对应。
怀表在此时发出刺耳鸣响,戌时三刻的指针迸出火星。
最近的青铜棺突然“吱呀”一声开启,棺中伸出缠着五色帛的手臂。那手掌的掌纹与我完全相同,只是中指戴着师叔的墨玉扳指。当它抓住我的脚踝时,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往上蔓延。
我慌乱中抓起油灯砸向青铜手臂,火油瞬间引燃了五色帛。火焰中,九个重叠的鬼影缓缓浮现,正是尸蜡观音眼中所见。
第三个鬼影突然实体化,夺过青铜钥插入阶梯缝隙。机关转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整座悬魂梯开始分解重组,台阶化作流沙,裹挟着我坠向深渊。
在沙粒摩擦的刺耳声响中,我摸到块刻着卦象的青铜板。板面温度随着坠落急速升高,当坎卦纹路变得烫手时,流沙突然凝固成石阶。
新形成的台阶表面布满瞳孔状凹坑,每个坑里都嵌着带血的青铜钱,正是地龙翻身时见过的“永通泉货”,铜钱上的血迹仿佛还未干涸,透着股新鲜的腥气。
无目祭司的壁画再次浮现,这次他们的手掌全部指向我怀里的《撼龙经》。
经书残页在浓重的血腥气中自动翻动,停在那页描绘“九转阴阳梯”的插图。插图中祭司的腰带突然渗出鲜血,在现实中的台阶上汇成箭头符号,指引着未知的方向。
顺着血指方向摸到暗门时,门上的阴阳鱼锁正在反向旋转。
我插入青铜镜碎片,镜面映出自己七窍流血的面容,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锁芯弹开的瞬间,门后涌出大团尸萤,这些发光的虫子在空中飞舞,渐渐拼出师叔的脸——他右眼插着断箭,左手指向阶梯底部,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秘密与警告。
踏进暗门的刹那,悬魂梯整体翻转。我看见九重阶梯在虚空交错,每重阶梯上都站着个自己的虚影。
最下方的虚影正在用洛阳铲挖眼,血水顺着铲柄流到青铜琴键上,奏出变徵音调的葬曲,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为所有葬身在这墓中的人哀悼。
当双脚踏上实地时,油灯照见墙角的青铜浑天仪。仪盘边缘卡着半截寻龙尺,尺身河图纹与活人桩掌纹完全吻合。转动浑天仪的瞬间,身后传来石阶崩塌的巨响,无目祭司的叹息在烟尘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