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海眼边缘,混沌的潮汐无声翻涌,粘稠如墨的海水吞噬着一切光线。逍遥界这方小天地,此刻如同一枚被无形巨手按在深渊边缘的琉璃珠,在狂暴的暗流冲刷下,界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蛛网般蔓延。张玄站在逍遥界边缘的孤峰之巅,罡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狂舞。脚下,是比星空更幽邃的黑暗,海眼深处传来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冰冷、浩瀚、带着一丝属于九重天阙的威压余韵,正是玉帝符文的源头。
“波动源头就在下面,”陈丽的声音透过神识传来,带着一丝紧绷的凝重。她盘膝坐在逍遥界核心的净世莲台上,莲瓣流转着清辉,正全力推演海眼深处的奥秘。“能量频率与那符文同源,但更驳杂,更……污浊。屏障坚厚异常,蛮力难以撼动。”
张玄的目光投向悬浮在身前三尺处的一块残骸。它只有巴掌大小,形状扭曲,边缘嶙峋,通体是仿佛凝固了星尘的暗沉金属,表面布满玄奥繁复的天然纹路,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海眼深处的呼唤。这正是弑圣弩的碎片,沾染过诸圣之血,蕴藏着弑神戮仙的凶戾锋芒。
“蛮力不行,那就试试这‘钥匙’够不够硬。”张玄眼中厉芒一闪。他伸出右手,五指虚张,体内《混沌星典》疯狂运转,磅礴的混沌星力汹涌而出,化作无数细小的星辰光点,缠绕上那块冰冷的残片。残片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暗沉的金属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次第点亮,猩红的光芒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
“破!”张玄一声低喝,手臂猛地向前一推!
那一点猩红,骤然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光束,撕裂了逍遥界边缘的罡风,无声无息地射入下方粘稠如墨的归墟海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光束所过之处,混沌海水如同畏惧般自动向两侧排开,露出一条短暂的通道。光束精准地轰击在海眼深处那片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屏障上。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刺响。猩红光束与屏障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无数细密扭曲的符文在屏障上疯狂闪烁、明灭、抵抗,如同垂死挣扎的鱼群。屏障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心点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咔嚓……轰隆!”
终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是沉闷的轰鸣!那片坚不可摧的屏障,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穹顶,轰然炸裂!狂暴的能量乱流裹挟着混沌海水倒灌而入,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抚平。
屏障碎裂处,景象骤变。
一个巨大的空间豁口出现在海眼深处。豁口之后,哪里是什么幽暗死寂的归墟之底?竟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繁华景象!
只见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古色古香。宽阔的青石板街道纵横交错,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有售卖丹药灵草的“百草堂”,有锻造飞剑法宝的“神兵阁”,还有挂着“琼浆玉液”招牌的酒楼。空气中甚至飘荡着淡淡的檀香、灵草清香和食物的烟火气。修士身影穿梭其间,或驻足交谈,或步履匆匆,俨然一副修真界最寻常不过的热闹坊市景象。
“黑渊总坛?”扣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错愕响起。它已化为人形,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清俊少年,额间第三只眼微微开阖,流淌着银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就这?藏得跟乌龟壳似的,里面就摆了个大点的集市?这黑渊商会的品味可真够……返璞归真的。”
陈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扣肉,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扣肉额间的竖瞳银光流转,仿佛能穿透表象:“不对劲…太干净了。能量流转像预设好的丝线,这些‘人’…动作太规整,表情太…僵硬。像一群上了发条的傀儡木偶!”
张玄眉头紧锁,逍遥界缓缓下沉,靠近那繁华坊市的边缘。离得近了,那虚假繁荣下的诡异感更是扑面而来。
坊市门口,一个穿着锦袍、掌柜模样的中年修士正笑容可掬地对着空气拱手作揖,口中念念有词:“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本店新到上品筑基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的笑容仿佛刻在脸上,弧度精准,眼神却空洞无物,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虚无,对近在咫尺的逍遥界毫无反应。
旁边一个摆摊售卖低阶符箓的老者,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拿起、放下符纸的动作,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背诵着什么。他摊位前的地上,一只觅食的灵雀好奇地跳来跳去,甚至啄了啄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街道中央,几个结伴而行的年轻修士,步调整齐划一,如同行军。他们的脸上挂着模式化的谈笑风生,嘴巴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毫无焦点。其中一个女修,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僵硬的“娇羞”,却对着空气做出掩口轻笑的姿态。
整个坊市,就像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巨大舞台,所有“演员”都在卖力地表演着各自的剧本,动作流畅,表情丰富,却唯独缺少了灵魂。浓郁的生气之下,弥漫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死寂。
“汪了个呜的!”扣肉低声骂了一句,浑身毛发(尽管是人形,依旧本能地炸了一下),“这鬼地方比阎罗殿还瘆得慌!全是空壳子!他们的神魂呢?被抽走了还是被吃掉了?”
陈丽的声音透过莲台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神魂抽离那么简单。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被某种东西彻底替代了。净世莲台感应到一种极致的污秽与空洞,像蛀空的朽木。张玄,小心,这坊市本身可能就是陷阱!”
张玄站在逍遥界边缘,混沌星力在体内奔腾流转,随时准备爆发。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下方每一张空洞的脸庞,每一座精致的楼阁。这看似无害的繁华表象,比任何狰狞的魔窟都更让人心悸。弑圣弩碎片的凶戾气息在指尖萦绕,它似乎也感应到了下方那庞大而诡异的“非存在”,发出更加低沉的嗡鸣。
“管它是什么牛鬼蛇神,”张玄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斩破虚妄的决绝,“既然门开了,那就进去,把这‘总坛’的皮,一层层剥下来看看!”逍遥界散发出一圈柔和的清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缓缓沉入那片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的“修真坊市”。万千空洞的眼眸,似乎在这一刻,若有若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散发着生人气息的入侵者,微微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