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河粉是谁煮的?味同嚼蜡!”
苏俊将竹筷重重拍在漆木桌上,
骂骂咧咧地起身,伸手一把撩开后厨与前厅相隔的蓝布帘。
暖湿的水汽混着油星子扑面而来,
他眯眼扫过去——四五个厨师正围着灶台忙碌,铁锅翻炒声、汤勺碰撞声此起彼伏,
而后厨角落,
果然藏着一道通往巷外的后门,门轴上还沾着些新鲜的泥点。
苏俊心头一动:
若有人想避开跟踪,从这道门悄摸进来递东西,确实能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可念头刚落,
又被自己推翻——能从这扇门自由进出的,后厨这些人没理由不认识,难不成……
“不吃了。”
苏俊丢下三个字,
转身就朝着后厨那扇后门走,
脚步没半分犹豫。
刚刚掀帘时瞥见的门,此刻成了他心里唯一的念头。
“先生,您等等!”听见他骂声的年轻服务生,手里还攥着半块擦桌布,
急匆匆从邻桌跑过来,几步拦在苏俊身前,
脸上堆着客气的笑,语气却没半分退让:“先生!实在抱歉,这道门是后厨通道,客人不能从这里走的。”
“不让人走,那你们开道开什么?”苏俊装得一脸生气的样子说道。
男服务员立刻上前半步,语气更显急切地解释:“先生,实在抱歉!这条通道是后厨和员工专用的,客人需要从正门进出才行。”
苏俊眉峰微挑,目光在通道口扫了一圈,又追问:“就没有任何例外情况?”
“绝对没有!”
男服务员连忙摆了摆手,语气笃定,
“后面直接连通员工宿舍,为了大家的安全,陌生人绝对不能往那边去,这是店里的死规定。”
苏俊沉默片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边缘,视线却始终没离开通道深处那道虚掩的门。
就在服务员以为他要放弃时,他忽然从钱包里摸出一个大洋,轻轻按在对方手里:“我就进去看一眼,一分钟就出来,不会惊动任何人。”
服务员的手僵在半空,
脸色瞬间变得为难,捏着钞票的指尖微微泛白:
“先生,这真的不行……要是被经理发现,我这份工作就没了。”
他把钱推了回去,腰弯得更低,“您要是有急事,我帮您去叫经理过来,您跟他沟通行不行?”
苏俊看着被退回的钱,
眼底的温度冷了几分,却没再坚持,只是转身朝着正门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服务员胸前的工牌上:“你叫12号小林是吧?”
服务员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
“没什么,”
苏俊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径直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
小林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走到通道口,把那扇虚掩的门彻底关严,还扣上了旁边的挂锁。
走在街上的苏俊,
脚步未停,心思却全拴在了那扇紧锁的通道门上——门后究竟藏着什么,竟要守得这般严实?
他抬手摸了摸内侧衣袖里的袖箭,心里已有了主意:等会儿让特科的冷婉清派人去查探后厨动静。
收起思绪,
他抬头望了眼街角挂着“鱼课司巷”的木牌,随即拐进这一条开满金银花的小巷。
这是若彬之前常走的路,
青石板缝隙里还嵌着几片没扫净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走了约莫两百米,
前方忽然冒出家挂着“老杨面馆”木牌的小店,
木门上贴着张泛黄的“转让”告示,
门沿下却摆着双崭新的绣花鞋,鞋尖沾着点新鲜的泥土,显然刚有人来过。
苏俊脚步顿了顿,
故意放缓动作,装作整理袖口的样子朝店里瞥了眼。
昏黄的光线下,隐约能看见个穿白色旗袍的背影正对着柜台,手里捏着张折叠的纸,似乎在跟里面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他没多停留,继续往前走,直到拐过巷口,才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牛皮小本,用铅笔飞快记下“老杨面馆,灰风衣,新皮鞋”几个字,
又将小本塞回衣袋,快步走回“南来盛”等候的小七——得赶紧把消息让他给冷婉清送去。
苏俊刚站定在餐厅门口,
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心猛地一沉——二楼窗台上,竟多了一盆开得正艳的红玫瑰。
前几日他来踩点时,
那窗台明明空荡得只剩积灰,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扎眼的花?
他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口的怀表链,指节泛白——这绝不是巧合,更像是某种信号,或是有人在刻意提醒他
“这里有人盯着”。
他必须立刻查清,那间屋子现在住着谁。
苏俊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躲进街边黄包车的阴影里,眼角余光仍锁着那盆玫瑰。
这时,
巷口传来卖烟卷的吆喝声,他灵机一动,摸出两枚银元朝小贩招手:
“劳驾,去对面二楼送包烟,就说楼下客人托的。”
说着,
他特意把“大重九”烟盒上的商标撕了一角,“要是屋里人收了,你再回来跟我说句‘烟味正’;要是没人应,或是说‘不要’,你就直接回来。”
小贩掂了掂银元,爽快地应了声,攥着烟卷往对面小楼走去。
苏俊靠在墙上,
表面看着像是在等烟,实则掌心已沁出薄汗——他清楚,这短短几分钟的等待,或许就能摸清对面到底藏着什么人。
小贩踩着木楼梯往上走,
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里听得格外清楚。
苏俊的目光紧紧黏在二楼那扇紧闭的木门上,指腹反复摩挲着袖子里的袖箭,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没等多久,
楼梯间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开门声,而是小贩的脚步又折了回来。
苏俊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眼看着小贩快步走到他面前,挠了挠头说:
“先生,楼上没人应门呐!我敲了三四下,屋里静悄悄的。”
“没人?”
苏俊眉峰拧得更紧,
目光又扫过那盆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没多久,怎么会没人?
他追问:“你没听错?屋里没一点动静?”
“真没有!”
小贩笃定地点头,
“我还贴着门听了下,就听见外头风吹树叶的声儿。”
说完,又忍不住多嘴,
“先生,您找楼上的人啊?我前儿个路过还看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窗台浇花呢,看着很漂亮的,我还多看了几眼……你这送烟我还纳闷呢?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抽烟……”
说完后,
小贩挠了挠头”嘿嘿嘿……”的憨笑了两声……
苏俊心里一动,刚要再问,就见街尾传来两个穿黑制服的巡捕,正挨着店铺查问什么。
他立刻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枚银元塞给小贩:
“谢了,这事别跟旁人提。”
说完,
迅速转身拐进旁边的窄巷,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二楼窗台——那盆红玫瑰在夕阳下晃了晃,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