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别急。”
若彬的声音平稳无波,一边为苏俊添茶,一边缓缓开口,茶水流进杯中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先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苏俊坐在椅上,指节用力到泛出轻响,沉默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待若彬话音稍顿,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你不用再说了。”
他眼神锐利如刀,直直看向若彬,
“出卖国家的事,我苏俊做不到,也绝不会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
转身大步离开,背影透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硬气。
“等等……苏先生!”
若彬对着苏俊的背影喊道,声音里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仁三郎大师,要我把这两组数字告诉我您——‘1931,9.18;1937,7.7’。”
他顿了顿,
目光紧紧锁着苏俊的背影,
“大师说,这些日子刻在您心里,您一定懂。”
苏俊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原本紧绷的肩线骤然垮了半分。
他垂在身侧的手先是无意识地蜷起,
指腹用力到掐进掌心,随后又缓缓松开,指节泛着青白。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
吹得他衣角微动,他却像没察觉般,喉结重重滚了两下,眼眶在逆光里隐约泛红——那是刻在民族骨血里的伤痛,根本无需多言。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他……还说什么了?”
“八尺琼勾玉,根本不是什么神代遗物!”若彬往前逼近半步,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它是当年李淳风与袁天罡头唐皇赐予扶桑的信物,是镇住灾祸的关键!”
他死死盯着苏俊,语气陡然加重,
“可现在它没了——少了这枚勾玉,往后的世界,大师看到了:‘尸骨堆山、血水成河’的末世!”
话音落下,
他攥紧了拳,连呼吸都带着焦灼,只盼着苏俊能开口。
这一句话,
狠狠扎进苏俊心里。
他原本迈向门口的脚步骤然停住,
脊背绷得笔直,脑海中却瞬间炸开——三千万同胞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废墟上飘着的残破旗帜、孩童哭喊着找爹娘的声音,最后都凝成那个触目惊心的黑色数字。
指尖的力道一点点卸去,
方才的决绝像被潮水漫过,渐渐淡了几分。
苏俊猛地转头,
目光锐利如刀,却少了先前的冷硬,多了丝复杂的挣扎。
他盯着若彬,喉结滚动片刻,声音带着未散的沙哑:“我帮你……又能得到什么?”
若彬眼中瞬间亮起光,
往前凑了半步,语气急切又郑重:
“这一定是苏先生想要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泛黄信纸,轻轻展开一角,露出上面细密的日文标注,“这是我们历代天皇,派出在潜伏云南的特工名单,苏先生这是我的诚意。”
苏俊的目光落在信纸上,
沉默了半晌,
忽然伸手将信纸夺过,紧紧攥在掌心,扫了一眼,冷笑道:“都是些失败者……不值一提。”
若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苏先生同意,我三笠宫宗仁亲王,愿意成为腾野三郎他们的一员……”
面对若彬的承诺,
苏俊的脸色上的冰封化开了一丝,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疑问:“我无法明确回答你……,”
苏俊顿了顿,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争辩,“你等吧!”
苏俊的脚步刚踏出小院门槛,
心就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乱得没了章法。
方才院内的种种诡谲还在眼前晃,他下意识攥紧了拳,指尖发凉——这世间难道真有能勘破未来的法子?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流传千年的谶语典籍:
袁天罡与李淳风合着的《推背图》,图谶对应间似能照见王朝兴替;
刘基那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烧饼歌》,据说一句戏言便藏了百年国运;
还有诺查丹玛斯笔下《诸世纪》里,那些晦涩诗句与后世灾异的离奇巧合。
“唉……”
一声长叹混着晚风散在巷口,苏俊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眉头拧成了结。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寻常人听了只当是坊间传说,可他亲身经历的怪事,却逼着他不得不信。
可找谁去解这疑团?
思来想去,竟无一人能托付。
就在苏俊思绪进退两难时,脑子里忽然撞进一个名字——莫老邪。
是了!
他怎么把自己的老泰山给忘了?
……
寻到莫老邪时,
他正带着两个孩子,在院角的树荫下玩耍。
十一二岁的秋水,透着股熟稔的小大人模样,正耐心领着年幼的小狗儿——也就是苏俊的儿子,踮着脚追扑翩跹的蜻蜓,银铃般的笑声落了满地。
见苏俊神色匆匆闯进来,
额角还沾着汗,莫老邪便挥挥手让孩子们自去玩,上前一步问道:“贤婿,你神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俊也不绕弯子,
将方才与小日本亲王之间的对话跟莫老邪讲了……
莫老邪听完,
眉头微蹙却没半分迟疑,脱口便道:“这玄之又玄之事,贤婿你若想寻个稳妥的解法,不如去西山的‘靖国云栖禅寺’找虚云大师。那老和尚禅定多年,是有一定佛性的。”
苏俊心头不由一松,脑子里忽然蹦出个名字……那位曾给蒋委员长留过‘胜不离川,败不离湾’的虚云大师给忘了呢?
刚要道谢,
却见莫老邪话锋一转,指了指不远处正举着网兜追蜻蜓的小狗儿,眼底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也别急着立刻动身,你这一路赶回来怕也没歇脚。先吃碗米线,陪孩子玩半个时辰,再去也不迟——虚云大师素来早课到辰时,去早了也见不着。”
说话间,
秋水已经拉着小狗儿跑了过来,小狗儿手里攥着一只翅膀沾了露水的红蜻蜓,献宝似的举到苏俊面前:
“爹爹!你看!秋水姐姐帮我捉的!”
苏俊蹲下身,轻轻碰了碰蜻蜓的翅膀,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方才的焦躁,竟在孩子的笑声里散了大半。
莫老邪看着这一幕,
捋了捋下颌的短须,又补充道:“对了,去见虚云大师时别空着手,老和尚爱喝新采的春茶,你带一小罐过去……。”
苏俊一一应下,顿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