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雪在林东归程时骤然减弱，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午后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子，斜斜泼洒在雪岭间。
仿佛在告诉林东，自己的母亲的身体有救了。
这使得他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
林东背着装有人参的背包，几乎是一路小跑，积雪在他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
大黄则拖着包扎的后腿，一瘸一拐地紧跟其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呜咽——它能闻到主人背包里那股清冽而浓郁的药香，更能感受到林东此刻几乎要爆炸开来的急切感觉。
当林东撞开家门时，赵刚正在给刘桂兰做最后一次脉诊。
屋内弥漫着艾草和陈皮的混合气味，刘桂兰靠在铺着厚棉被的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不像之前那样涣散。
林晓丽正捧着一碗热粥，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哥！“林晓丽最先看到门口气喘吁吁的身影，碗勺“叮“地一声磕在碗沿上。
赵刚猛地回头，看到林东背包上沾着的血污和冰霜，以及他眼中亮得惊人的光，心中已然明了。
他快步上前，扶住林东几乎要踉跄的身体：“找到了？“
林东用力点头，手指因激动而颤抖，解下背包时差点将其掉在地上。
他颤抖着取出那包用软布层层包裹的人参，解开布结的瞬间，一股奇特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不是普通草药的苦涩，而是带着山林深处的清冽，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仿佛雪后初晴的松林气息。
“好参！“赵刚的瞳孔微微收缩，接过人参时双手都格外轻柔。
那参体足有成年人小臂长短，根须分岔如人形，皮纹深褐如古松，珍珠疙瘩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确是百年以上的野山参无疑。
“有救了啊！！哈哈哈！”
他不再多言，立刻吩咐林晓丽烧开水，又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特制的紫陶药罐。
按照古方，百年野山参需用山泉水慢火煨炖，且忌铜铁。
赵刚亲自将参体用干净的纱布擦拭，放入已温好的山泉水里，架在泥炉上。
火苗舔着罐底，水汽氤氲上升，那股奇特的香气渐渐变得厚重，仿佛带着生命的力量，在寒冷的屋子里缓缓流淌。
刘桂兰靠在炕上，原本微弱的呼吸竟渐渐平稳了些，她看着儿子脸上未擦去的血痕和疲惫，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赵刚摆手制止：“伯母，别说话，保存体力。这参汤一下去，您体内的寒气就能散了。“
林东坐在炕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那只手依旧很凉，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看着药罐里逐渐变成琥珀色的汤汁，看着赵刚专注的神情，看着妹妹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几天来在雪谷中与黑熊搏斗的惊险、被老男人用枪指着的委屈、在暴风雪中跋涉的疲惫，此刻都化作了眼眶里的温热。
这一刻，自己经历的这些都值了！
药汤煨了整整两个时辰。
赵刚这才用细瓷小碗盛出小半碗，让林东吹凉了后，让他亲自用银勺喂给刘桂兰。
母亲起初喝得很慢，眉头微蹙，似乎被那浓烈的药味呛到，但咽下去之后，苍白的脸颊竟缓缓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胸口的起伏也变得顺畅起来。
“感觉……心里暖和些了。”
刘桂兰轻声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
林东又喂了小半碗，才停下：“够了，初服不可过量，余下的参汤明天再分两次服用。这参气雄厚，连着服三天，伯母体内的底子就能固住。”
林东和林晓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狂喜。
林东忍不住捂住嘴，眼泪却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终于做到了自己想要做到的，母亲终于不用遭受病痛的折磨了！
接下来的三天，赵刚寸步不离地守着，根据刘桂兰的反应调整着后续的调理药方。
那百年人参的效力远超想象，第三天时，刘桂兰已经能在林东的搀扶下，靠在窗边晒一会儿太阳，咳嗽也减轻了许多。
林晓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忙着给哥哥洗去沾血的衣服，给母亲炖些清淡的补品。
大黄的腿伤在赵刚的草药调理下也好了许多，它常常趴在炕边，看着主人一家团聚的模样，尾巴轻轻扫着地面。
林东则是会时不时的将其抱起来，以及狼大狼二，小白它们，俨然就是一个大家庭的样子。
然而就在刘桂兰的病情明显好转，林东一家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雪夜，家门被轻轻敲响了。
那时已是深夜，林东正在给大黄换药，赵刚在灯下研究医书，林晓丽已经睡了，刘桂兰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敲门声很轻，带着一种迟疑，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黄立刻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林东示意它安静，拿起门边的猎枪，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雪地里站着一个身影，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头戴狗皮帽，正是几天前在雪谷中遇到的那个老男人。
老男人似乎有些局促，脚尖在雪地上蹭来蹭去，看到门缝里的光亮，连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是林小兄弟吗？我……我是之前在山里……“
林东拉开门栓，一股寒气夹着雪沫涌了进来。
老男人浑身落满了雪，睫毛上结着冰，显然在门外站了不少时间。
“老人家，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林东有些惊讶，连忙将他让进屋，“快进来暖和暖和。“
老男人走进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看到坐在桌边的赵刚，眼神一亮，又立刻低下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想必就是赵医生吧？“
赵刚放下医书，站起身：“老人家，您请坐。这么大的雪，您从哪里来？“
老男人在炕边的板凳上坐下，局促地搓着手，看了看熟睡的刘桂兰，又看了看林东，嘴唇动了动，似乎难以开口。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林小兄弟，赵医生，我……我知道我之前对不住你们，这是我自己晒的松子和榛子，不值钱，你们别嫌弃……“
林东和赵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老男人眼中的急切和愧疚。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赵刚语气温和地说。
老男人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瞒你们说，我姓王，叫王老五，住在山那边的老林子边上。我那老婆子……她瘫在床上好几年了，之前听你们说赵医生是军医，医术高明，又看到林小兄弟为了救母亲敢去搏熊找参……我……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敢来求你们……“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我那老婆子，这两天突然就昏迷不醒了，药也喂不进去，我……我怕她撑不过这个冬天……我知道我之前对林小兄弟不好，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求赵医生，能不能……能不能跟我去看看？“
王老五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人家，您快起来！“赵刚和林东连忙去扶他，“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王老五固执地不肯起来，抬头看着赵刚，眼神里充满了哀求：“赵医生，我知道您是好人，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我家虽然穷，但我愿意把我这辈子打猎攒下的所有皮子都给您，只要您能救救我老婆子！“
林东看着王老五苍老而憔悴的脸，想起雪谷中他被黑熊逼到绝境的样子，想起他提到自己老婆子时的急切，心中的那点芥蒂早已烟消云散。
他看向赵刚，只见赵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老人家，您先起来。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您别着急，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跟您去。“
“真的？！“王老五猛地抬起头，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赵医生！谢谢林小兄弟！“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老人家，您先别急，“赵刚扶他起来，“您先坐下，喝口热水，跟我说说您老伴的具体情况。“
王老五连忙坐下，接过林东递来的热水，一边喝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老伴的病情。
赵刚仔细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眉头微微蹙起。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内的油灯跳跃着温暖的光芒。
林东看着王老五感激的神情，看着赵刚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自己一开始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呢？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天空放晴，湛蓝的天幕下，连绵的雪山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赵刚收拾好药箱，林东则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猎具，大黄也显得格外兴奋，围着他们团团转。
王老五早早地等在门外，看到他们出来，连忙上前帮忙背东西。
他的家在山的另一边，需要穿过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路程大约有一天一夜。
四人一貂踏上了前往王老五家的路。
王老五在前面引路，脚步轻快了许多，时不时回头和林东、赵刚说上几句，讲述着林子里的趣事，以及他和老伴年轻时的事情，语气中充满了对老伴的担忧和对未来的希望。
大黄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赵刚向王老五询问着当地的气候和常见的病症。
林东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始终没有离开猎枪。
虽然雪后初晴，景色很美，但这老林子里处处都隐藏着危险。
他们沿着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小径前行，周围是高大的云杉和冷杉，树枝上挂满了冰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清新而寒冷，吸进肺里带着一丝甘甜。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休息，吃了些干粮。
王老五不停地感谢着林东和赵刚，说等老伴好了，一定要请他们去家里做客，好好招待他们。
休息过后，他们继续前行。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越茂密，积雪也越深，脚印越来越难辨认。
王老五时不时停下来，仔细辨别着方向，嘴里嘟囔着：“没错，就是这条路，我走了几十年了。“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走在最前面的王老五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了？“林东连忙上前问道。
王老五指着前方，声音颤抖着说：“虎……虎啸声……“
林东和赵刚都竖起了耳朵，果然，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咆哮声从前方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那声音充满了力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
大黄立刻警觉起来，低声咆哮着，挡在林东和赵刚的前面，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林东握紧了猎枪，心脏猛地一缩。东北虎是这片森林里最顶级的掠食者，成年雄性东北虎体重可达三百多公斤，性情凶猛，力大无穷，是所有猎人都不愿遇到的对手。
“大家小心，“林东低声说道，“跟在我后面，不要出声。“
他示意王老五和赵刚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自己则端着猎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赵刚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紧紧跟在林东身后。
前方的密林越来越茂密，虎啸声越来越近，每一次咆哮都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林东屏住呼吸，透过树枝的缝隙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的雪地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正来回踱步。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东北虎，浑身覆盖着浓密的黑色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额头上的“王“字清晰可见。
它的身体健壮有力，尾巴粗长，每走一步，雪地上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此刻，这只东北虎似乎有些焦躁，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焦急？
林东有些疑惑，一般来说，东北虎遇到人类，要么会悄悄避开，要么会发动攻击，很少会表现出如此焦躁不安的样子。
“它好像不是在针对我们。“赵刚低声说道，他观察着老虎的神态，“你看它的眼神，不像要攻击，反而像是在等人或者在寻找什么。“
林东仔细看去，果然，老虎的目光并没有锁定他们，而是时不时地望向密林深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老虎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对着密林深处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咆哮，那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呼唤？
“奇怪，”林东皱起了眉头，“它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他疑惑之际，大黄突然挣脱了林东的控制，朝着老虎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黄！回来！”林东吓了一跳，连忙喊道。
但大黄没有回头，它跑到离老虎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咆哮，也没有攻击，而是对着老虎摇了摇尾巴，然后又朝着密林深处叫了几声。
更让林东和赵刚惊讶的是，那只凶猛的东北虎看到大黄，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停下了踱步，低下头，似乎在嗅着大黄的气味，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呼噜“声，像是在回应大黄。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老五躲在树后，看得目瞪口呆，“老虎和狗还能交朋友？“
赵刚也一脸惊讶，但他毕竟见多识广，沉思了片刻，说道：“可能……这只老虎遇到了麻烦，想要向我们求助？“
“求助？“林东有些难以置信，“老虎怎么会向人类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