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举着长矛抽人。
“让你挖土,你这是玩泥巴呢?”
“没吃饭啊?打劫的时候人五人六,干活就蔫儿了?”
“你,说你呢,发什么呆,没看见火苗窜过来了么赶紧灭啊!”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水啊?”
离得太远,周围太吵,裴子清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看着她熟悉的动作体态,眼眶就不受控制地湿了。
是做梦?
莫非他刚刚没失眠,其实早就入了梦?
“裴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是被熏了眼睛吗?”
如意循声望去,看见来人,手上不停,朝某人挑眉。
看娘僵直的身形就知道,她晓得谁来了。
可萧锦绣还没做好相认的准备。
她有点紧张。
完蛋,出门时候化的妆,这会儿大概全都花了。
说不定她现在脸上到处都是黑灰,肯定一点儿也不好看。
她还没想好见到裴子清的时候要说什么,怎么办?
要不下次再说吧。
他眼神不好,趁着这会儿他还没认出自己,开溜!
萧锦绣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一边撒腿就跑。
如意在暗处翻个白眼,吐槽她亲娘真是个怂包,顺手往她面前扔了个小土包。
萧锦绣跑得急促,一没留神绊了一下。
眼看她就要摔倒,一个温和的怀抱将她裹了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再装个傻说他认错人了?
“锦……绣……”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好想你!”
萧锦绣紧绷的身体在这发着颤的声音中一点点变柔软。
害,他都哭了,她还怎么好意思跑。
她这人是怂了点,但事已至此,怂也没用。
裴子清看起来很难过很伤心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得,莽吧!
她双手抱住裴子清的脸,“吧唧”一下亲在左边,又“吧唧”一下亲在右边。
“乖啦乖啦,我在呢。”
想了想,她别别扭扭地红了脸:“我也想你。”
如意正想吐槽她亲娘敷衍,就见裴子清老老实实把下巴搭在萧锦绣肩膀上。
“哼。”
这就哄好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她娘手段了得还是她爹过于配合。
俩人黏黏糊糊,见火势稳住,索性就这么抱着不撒手了。
直到远处忽的传来一声满汉怒气的——
“裴子清!”
萧禾山没想过要裴子清替妹妹守着,莫说他二人本就有缘无分,便是当初真的成了,他和爹也不会强求什么。
瞧那何清风另娶,他们就不曾置喙。
可这裴子清千不该万不该,竟找了个酷似他妹妹的替身!
萧禾山怒火中烧,若非不良于行,这会儿已经冲过去给那小子一拳让他清醒!
“裴子清,若你心中还惦念半点当初的情义,就不该这般……”
他红了眼:“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锦绣而言,这般作为都是折辱!”
裴子清挠了挠头,依依不舍抬起头。
但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贪恋怀中馨香。
他想:反正是做梦,梦里的大舅哥生气,不理应该也没关系。
他都等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做这般真实的美梦呢。
他这厢心安理得无视了萧禾山,萧锦绣却不能。
如意就这么看着她像个渣女一样推开裴子清,走到马车前清清嗓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萧家不孝女,萧锦绣回来了。”
“兄长受累!”
看见萧禾山愣住,裴子清还挺得意。
看来即便是做梦,大家也都一样傻。
萧禾山无法消化当前接收到的信息,萧锦绣却是个不管不顾的。
她一把将事不关己看戏的如意拽过来:“兄长,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
萧禾山慢吞吞抬头。
她的什么?????
如意挨了一脑瓜崩:“发什么呆,叫舅舅啊!”
她乖巧躬身:“舅舅好,我是我娘的女儿,我叫萧如意,今年八……”
她掐指一算:“九岁了。”
看得出来萧禾山一时半会还没缓过神来,目前看似情绪稳定不过是因为对着萧锦绣那张脸生不起来气。
人多力量大,加上如意控火工作做得好,山火终于被扑灭。
萧锦绣提议大家先上马车,到能落脚的地方再叙旧。
如意看了眼眼神发懵的舅舅,让逐月跟着,自己进了马车。
萧锦绣觉得她也需要和家人好好谈谈,于是也弃马坐车,放下车帘之前指向正在努力装作不存在的匪寇们。
“对了,把他们拿下。”
匪寇们欲哭无泪。
早知道饿死在寨子里!
马车摇摇晃晃,理应十分助眠,可马车里的四个人都毫无睡意。
稍微冷静了一点的萧禾山仍和萧锦绣保持着能坐一个人的距离,看得出是还没有完全相信她。
无奈,萧锦绣只好小声说。
“兄长最后一次尿床是在七岁,最后一次挨板子是因为我逃婚,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毛毛虫……”
明明都是些糗事,萧禾山却听得湿了眼眶。
“妹妹,真的是你?”
他终于让萧锦绣近身,后者也立刻扑进了兄长单薄许多的怀中。
“哥,对不起,让你和爹爹担心了!”
“我回来了,锦绣真的回来了!”
萧禾山紧紧拥住失而复得的妹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子清跟着陪了一把眼泪,然后就对上了如意水灵灵的大眼睛。
他忽然想起来还没跟女儿相认呢。
哪怕是在梦里。
也正是此刻,萧禾山想到了同样一处。
“你方才说,如意是你的女儿?”
看着她和萧锦绣极为相似的眉眼,他自然不会问“是收养还是亲生”这样的蠢问题。
“那她爹是谁?”
看似提问,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已经精准落在了裴某人脸上。
若说如意和锦绣有六七分像,那这剩下的三四分……
裴子清半点儿不带犹豫的:“我哒!”
他早就恨不得把如意是他女儿这件事昭告天下了!
“碰”的一声,是裴子清脑袋撞上了马车壁。
萧禾山压低的嗓子气到发抖。
“你不是说你们发乎情,止乎礼?!”
疼!
裴子清愣住:“我怎么会觉得疼?”
萧锦绣好笑又心疼:“都肿了个大包了,能不疼吗?”
“这不是在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