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弗顿的晨雾彻底散去时,墓地前的人群已渐渐稀疏。
温羽凡指尖还残留着墓碑石面的微凉,灵视里那缕萦绕在墓地上空的微弱圣光,像约翰神父最后的温柔注视,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腰间的破邪刀,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这场与黑暗的缠斗已落幕,他们这些外来者,也该离开了。
陈墨跟在他身侧,目光扫过教堂尖顶,又落在远处小镇错落的木屋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姜鸿飞走在最后,他体内的内劲跌落到内境一重,脚步还有些虚浮,却依旧挺直脊背,时不时回头望向墓地的方向,像是在与那位用生命守护小镇的老人作最后的告别。
三人默契地没有去约托马斯神父、杰森警官他们告别。
他们知道,小镇需要时间抚平创伤,那些藏在溶洞里的血色秘辛,与其宣之于口徒增恐慌,不如让它随着约翰神父的葬礼,沉淀为彼此心中的秘密。
停车场的黑色福特 F-150静静停在原地,车身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却像一位可靠的老伙计,等着载他们离开这片刚刚恢复安宁的土地。
就在温羽凡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树后走了出来。
是陈彼得。
他快步走到三人面前。
“你们要走了?”陈彼得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温羽凡空洞的眼窝上,“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去洪门。”
温羽凡的动作顿住,灵视里“看到”陈彼得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陈墨也皱起眉,伸手按在腰间的银剑剑柄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赤血散的事,我们没打算再追究。”
毕竟陈彼得虽参与制作禁药,却在最后关头用炸药帮他们破了触手屏障,也算间接救了众人。
陈彼得却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们不抓我,”他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我这辈子做过不少混账事,制赤血散害过人,手上也沾过不该沾的血,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陈彼得活这么大,就信两样东西:义气,还有信用。”
他抬头看向三人,眼神格外认真:“之前在矿洞,林凯问我谁买的药,我答应过他,等这事了了,就帮他指认魏坤。现在锡尔弗顿的麻烦解决了,我不能食言。你们回洪门,正好带我一起去。”
温羽凡沉默了片刻,灵视里“看到”陈彼得周身没有丝毫恶意,只有一种坦荡的决绝。
他转头看向陈墨,见对方微微点头,便轻轻说道:“好,一起走。”
姜鸿飞也松了口气,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吧。”
陈彼得咧嘴一笑,弯腰钻进了后座。
引擎重新启动,黑色皮卡缓缓驶出停车场,沿着小镇的石板路往外开。
车窗外,镇民们还在各自忙碌:老人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母亲牵着孩子的手去杂货店,少年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皮卡驶出锡尔弗顿后,路面渐渐从平整的石板路变成蜿蜒的山路。
左边是连绵的针叶林,墨绿的枝叶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右边是清澈的溪流,水鸟掠过水面时激起层层涟漪。
姜鸿飞握着方向盘,偶尔跟陈彼得闲聊几句矿洞的旧事,温羽凡靠在副驾驶,灵视悄然铺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陈墨则坐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剑的剑柄。
几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波特兰。
按照洪清光之前的交代,洪门在当地的接应人员老周早已在机场附近的咖啡馆等候。
看到四人下车,老周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和机票,脸上带着干练的笑容:“温先生、陈先生、姜先生,还有这位……陈先生,一路辛苦。”
他将机票递给温羽凡,又指了指文件袋里的表格:“返回纽约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武器托运的手续我也帮你们办得差不多了,温先生的刀、陈先生的剑,都能走特殊渠道托运,不会出问题。另外,洪当家特意交代,等你们到了纽约,直接去聚义楼找她,他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陈彼得接过老周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看着机场航站楼的方向,轻声说道:“等见了洪当家,我就把魏坤的事说清楚。”
夜色渐浓,四人跟着老周去酒店办理入住。
窗外的波特兰灯火璀璨,与锡尔弗顿的寂静截然不同。
温羽凡站在窗边,感受着晚风带来的湿润气息,灵视里仿佛又看到了约翰神父安详的笑容,看到了锡尔弗顿墓地上空的那缕圣光。
他知道,这场旅程还没结束,魏坤的事、洪门的内斗,还有未来可能出现的危险,都在等着他们。
但此刻,身边有并肩作战的同伴,有信守承诺的盟友,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从容的坚定。
波特兰的夜色裹着湿润的凉意,将酒店窗外的霓虹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温羽凡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破邪刀的刀柄,刀身残留的电弧余温早已散去,只剩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这是他从锡尔弗顿带出来的唯一“纪念品”,也是那场血战的无声见证。
房间里很安静,姜鸿飞在浴室里冲洗着旅途的疲惫,水声断断续续传来;
陈墨坐在床边擦拭银剑,剑脊上的淡金色符文在暖黄的台灯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沉睡的星火。
唯有陈彼得的动静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翻遍了工装裤的口袋,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朝着门口走去:“妈的,烟又抽完了,我去买包烟就回。”
温羽凡抬头时,只看到他拉门的背影,西装的衣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注意安全。”他下意识叮嘱了一句,灵视里“看到”陈彼得周身没有异常的气息,只有几分不耐的焦躁。
陈彼得摆了摆手,没回头,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没人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他。
起初,众人并未在意。
姜鸿飞洗完澡出来,还笑着调侃:“这老烟枪,不会是买完烟还顺路去趟酒吧喝一杯去了吧?”
陈墨擦剑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没说话,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温羽凡依然没有在意:“随他吧。”
直到夜色渐深,酒店房间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走廊里始终没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温羽凡猛地站起身。
“不对劲,这也太久了!陈彼得看起来不像那么没分寸的人。”他声音低沉,空洞的眼窝转向门口,“他可能出事了。”
陈墨立刻握紧银剑,起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
姜鸿飞也瞬间收敛了笑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三人几乎同时冲出房门。
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他们沿着楼梯往下跑,前台值班的服务员被惊动,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几位先生,这么晚了……”
“有没有看到跟我们同行的那个男人回来?大概四十岁,脸上有疤。”姜鸿飞的声音带着急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外套下摆。
服务员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注意,刚才只有几个人出去,没见人进来。”
三人没再多说,快步冲出酒店大门。
波特兰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划破夜色又很快消失。
他们沿着酒店门口的街道往前走,温羽凡的灵视像一张细密的网,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
路边的垃圾桶、紧闭的商铺卷帘门、昏暗的巷口,却始终没找到陈彼得的踪迹,只有空气中隐约飘来的一丝血腥味,让他心头一沉。
“往那边走。”温羽凡突然指向右侧的小巷,那股血腥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三人加快脚步,转过街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僵住。
隔壁街的后巷里,路灯的光线被围墙挡住,只留下一片昏黑。
陈彼得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上衣被血浸透,暗褐色的血渍顺着地面的缝隙蜿蜒流淌,在墙角积成一小滩。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指缝里夹着半盒没开封的烟,显然是刚买完烟准备返回,却在巷口遭遇了不测。
“陈彼得!”姜鸿飞冲过去,蹲下身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的皮肤已经冰凉,他的手猛地一顿,喉咙里像堵了团滚烫的棉花,说不出话来。
陈墨走到尸体旁,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胸口和腹部各有两个狰狞的弹孔,血还在从弹孔里缓慢渗出,显然是近距离射击造成的致命伤。
温羽凡的灵视里,陈彼得周身的气息早已消散,只剩下弹孔处残留的火药味,还有一缕微弱的、属于陌生人的气息,像断线的风筝般飘向巷口的方向。
他刚想顺着这缕气息追踪,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刺破夜色,越来越近。
波特兰警方的车很快停在巷口,几名警察举着手枪冲进来,看到温羽凡三人,立刻厉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姜鸿飞缓缓站起身,亮明身份:“我们是死者的同伴,刚发现他的尸体。”
警方很快控制了现场,法医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查,几名警员则在巷口附近搜寻线索。
没过多久,一名警察跑过来汇报:“长官,在前面的废弃仓库里抓住了一个瘾君子,身上有枪,还沾着血迹!”
后续的调查似乎顺理成章。
警方从那名瘾君子身上搜出了一把制式手枪,枪膛里的子弹型号与陈彼得身上的弹孔完全匹配;
瘾君子在审讯中含糊其辞,只说自己是为了抢钱才动手,还交代了自己长期吸食毒品、负债累累的情况。
警察虽然已经抓住了嫌疑人,但依然对温羽凡等人进行了例行的询问,脸上带着程式化的严肃:“先生们,关于陈彼得先生的案子,我们已经初步定案,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凶手已经抓获。但仍然需要问你们一些问题。”
警察拿出笔录本,例行询问了他们与陈彼得的关系、最后见面的时间,还有当晚的行踪。
温羽凡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窝对着警察,灵视里“看到”对方周身没有异常的邪能气息,只有职业性的疲惫——显然,他们是真的认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
等三人从波特兰警察局离开,回到入住的酒店后。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台灯的光线在墙上投下三道沉默的影子。
“抢劫杀人?”姜鸿飞最先打破沉默,语气里满是质疑,“陈彼得是什么人?他是雇佣兵出身,就算现在没了当年的身手,也不可能连一个瘾君子都对付不了!你看他身上的伤口,全是要害,分明是有预谋的射杀,哪里像抢劫时的慌乱攻击?”
陈墨也点了点头,指尖在银剑剑柄上轻轻摩挲:“而且,他买烟只需要去街角的便利店,为什么要绕到这条偏僻的后巷?这里离便利店至少有两百米,根本不顺路。”
温羽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灵视再次铺开,仔细回想刚才在巷口感受到的那缕陌生气息——那气息里没有毒品的浑浊。
“还有一点,”他声音低沉,“那个瘾君子身上的血迹,除了陈彼得的,还有另外一种微弱的气息,像是……被人刻意沾染上去的。”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波特兰的湿润气息,却吹不散房间里的凝重。
三人都清楚,陈彼得的死绝不是偶然。
从锡尔弗顿的溶洞之战,到陈彼得主动提出要跟着去洪门指认魏坤,这一路上,他们或许早就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上了。
而陈彼得的死,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说,是有人在阻止他们回到纽约,阻止他们将魏坤的秘密公之于众。
“不管是谁干的,这笔账我们都得算。”姜鸿飞握紧拳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明天我们按时去纽约,见到洪当家后,先把魏坤的事说清楚,再想办法为陈彼得讨回公道。”
陈墨点头,银剑在他手中轻轻颤动,剑脊上的符文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泛起一丝微弱的光。
温羽凡看着窗外的夜色,灵视里仿佛又看到了陈彼得最后离开时的背影,那背影带着几分不羁,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他握紧破邪刀,刀身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这场与黑暗的缠斗,从来都没有真正结束。
锡尔弗顿的封印只是一个开始,而陈彼得的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即将抵达纽约时,再次掀起了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