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内的格局俨然一座藏着武道底蕴的现代图书馆,却比寻常图书馆多了几分沉静肃穆。
入目便是通顶的实木书架,深褐色的木料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整齐排列如一道道纵向的长城。
书架分作多层,每层间距恰好容纳典籍摆放,高层借助可滑动的木梯取用,底层则方便随手翻阅。
架上没有现代图书馆的电子标签,取而代之的是木质铭牌,用隶书刻着“拳法”“剑法”“内劲心法”“奇门遁甲”等分类,铭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各类典籍整齐码放,既有线装古卷,封面泛黄、纸页脆薄,也有装订精致的现代抄本,硬壳封面印着烫金书名,新旧典籍交错,透着传承的厚重。
书架之间的通道宽敞,足够两人并肩而行,地面铺着浅灰色地毯,脚步声被悄然吸纳。
藏书区一侧开辟出开阔的阅读空间,几张宽大的红木长书桌横向排列,桌面打磨得平整光滑,隐约可见木纹肌理,边角经过圆润处理,避免磕碰。
每张书桌配着四把实木椅,椅面铺着深色棉垫,坐感沉稳舒适,适合长时间静坐研读。
书桌中央摆放着黄铜镇纸、墨色砚台与素白宣纸,供人随时摘抄心法、推演招式,角落还嵌着隐形充电接口,兼顾传统与现代需求。
阅读区靠窗一侧设着单人阅览座,落地窗外是基地的绿荫,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柔和洒落,在桌面投下斑驳光影。
桌上放着一盏复古铜制台灯,灯光明暖不刺眼,即便夜间研读也不损伤视力,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张的陈旧气息与淡淡的檀香,让人不自觉沉下心神。
整个空间没有多余装饰,却在细节处暗藏巧思。
书架顶端摆放着小型青瓷瓶,插着干燥的花枝,添了几分雅致;墙角设着古朴的木质置物架,放着热水壶、茶杯与安神的香薰,方便借阅者随时取用。
天花板悬挂着中式宫灯,暖黄的灯光自上而下铺洒,照亮每一处角落,却不显得刺眼。
墙面没有悬挂字画,而是嵌着几块浅灰色石板,刻着洪门历代武者的悟道箴言,与书架上的典籍相互呼应,处处透着“以武悟道、以文辅武”的氛围。
温羽凡跟着守卫踏上藏经阁的实木楼梯,梯面铺着与楼下一致的浅灰色地毯,脚步落下时只发出极轻的闷响,被周围厚重的书香悄悄吞没。
楼梯扶手是打磨光滑的红木,指尖触上去能感受到木纹的细腻肌理,带着经年累月沉淀的温润触感。
他空洞的眼窝看似茫然地对着前方,灵视却早已如细密的网般铺展开来,穿透楼板与书架的阻隔,将二楼的景象清晰纳入感知。
刚走到楼梯中段,一道苍老的身影便在灵视中格外鲜明——那是个坐在靠窗阅览座的老者,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正是他此行要见的魏坤。
这形象与温羽凡此前的预想截然不同。
他本以为,能在洪门身居传功长老之位,又暗中做下灭口勾当的反派,要么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模样,要么是眼神阴鸷、浑身透着算计的奸猾之辈。
可灵视里的魏坤,年近八十的年纪,身形瘦削得近乎枯槁,脊背微微佝偻着,比此前见过的孙思诚还要苍老几分。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宽松唐装,衣料平整却洗得有些发白,领口袖口没有多余的纹饰,朴素得像个寻常退休老人。
手中捧着一本线装古卷,书页泛黄发脆,他看得极为认真,眉头微蹙,嘴唇还偶尔轻轻翕动,像是在低声默念书中字句。
读到某一页时,他忽然停下动作,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尖带着淡淡的墨痕,轻轻点在书页上,随即微微眯起眼睛,脑袋往前凑了凑,良久才缓缓舒展开眉头,像是终于看清了那些细密的字迹。
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给那干枯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鬓角的白发都显得格外温顺。
温羽凡的灵视停留在他身上片刻,竟没感受到半分阴狠戾气,只察觉到一种沉浸在书卷中的沉静。
这模样,倒像是个埋首故纸堆、不问世事的老学究,而非那个手握武学秘笈、暗中操控阴谋的大奸大恶之徒。
楼梯转角的宫灯投下暖黄的光,照亮魏坤落在书页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算计,只有对文字的专注,让温羽凡心头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样的老人,真的会是害死陈彼得、把持宗门功法要挟大当家的恶人?”
守卫的脚步在阅览室门口稳稳停下,抬手轻轻叩了叩雕花木门,声音恭敬却不拖沓:“魏长老,温羽凡先生到了。”
室内静了片刻,才传来一道苍老平缓的回应:“进来吧。”
守卫推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温羽凡迈步而入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将外界的动静彻底隔绝在门外。
魏坤还保持着看书的姿态,枯瘦的手指按在泛黄的线装古卷上,直到温羽凡走近了,才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书卷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书中的文字。
他缓缓站起身,脊背虽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沉淀多年的沉稳气场,一步步朝着温羽凡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歉意:“温先生大驾光临,老夫只顾着看书,竟未曾亲自出迎,实在失礼,还望温先生莫要见怪。”
温羽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客套笑意,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很清楚,魏坤绝非表面这般沉浸书卷、不问外事。
身为宗师级高手,感知力远超常人,自己与守卫一路走来并未刻意隐藏气息,况且守卫之前早已进来禀报过一次,以魏坤的修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靠近?
这般作态,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罢了。
但场面上的礼数终究不能少,温羽凡微微颔首,语气平和:“魏长老客气了,晚辈冒昧前来叨扰,怎敢劳烦长老出迎。”
魏坤走到他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空洞的眼窝上,却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反而透着几分真切的赞赏:“温先生的大名,老夫早有耳闻。当年你在华夏京城搅动风云,于武道界闯出赫赫声名,行事磊落,重情重义,当真有古之侠者之风,老夫一直想亲眼见见你这般人物。”
“长老过誉了,晚辈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侠者之风。”温羽凡依旧保持着客套的回应,灵视始终留意着魏坤周身的气息,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就在这时,魏坤忽然上前一步,目光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温羽凡,眼神里的温和渐渐褪去,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疑惑与探究,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说起来,龙雀外勤九科当年的三大支柱,个个都是来历不凡。”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陈墨出身京城顶级望族,年少时便被前武道协会老会长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背后还有青龙卫的势力扶持,在武道界摸爬滚打十数年,才有了如今的宗师境界,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有迹可查。”
“还有管御风,本就是武道世家传人,早年更是军中的悍将,一身本领经过战火淬炼,退伍后加入武道协会,一步步走到高位,根基扎实得很。”
话音落下,魏坤的目光再次锁定温羽凡,疑惑更甚:“可温先生你,却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老夫特意查过你的底细,既查不到半点师承来历,也没有任何显赫的背景支撑,几年前的你,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公司职员,过着朝九晚五的寻常生活。”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里满是探究:“老夫实在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短短几年时间,便从一个凡夫俗子,一跃成为搅动京城武道风云的顶尖高手,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温羽凡着实没料到魏坤会如此单刀直入,连半分铺垫都没有,直戳他最隐秘的过往。
脸上那抹维持着的客套笑容瞬间僵住,空洞的眼窝对着前方,灵视里清晰捕捉到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探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怎么可能如实相告?
系统的存在是他最大的底牌,更何况眼前这人大概率是害死陈彼得的幕后黑手之一,妥妥的是敌非友。
温羽凡索性收敛起所有情绪,原本平和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周身气息也沉了几分,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冷然以对,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魏坤见他这副模样,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歉意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温先生莫怪,莫怪!老夫就是这么个坏毛病,好奇心太旺盛,都半截身子踏进棺材了,这性子还是改不了,刚才唐突了。”
温羽凡依旧没什么反应,既没点头也没应声,只是抬了抬下巴,开门见山地道:“魏长老,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亢龙功》的后半部功法。”他不想再与对方兜圈子,直奔主题。
他原本都做好了应对各种刁难的准备,毕竟魏坤手握功法这么久都不肯交出,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说不定还要提出更苛刻的条件,或是借机试探他更多底细。
可让他意外的是,魏坤听完后竟没有丝毫犹豫,脸上还带着乐呵呵的笑意,当即转身走向旁边的书桌:“好说好说,既然是洪当家那边打过招呼的,老夫自然不会食言。”
只见魏坤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本线装册子,封面是素雅的浅蓝色,边角平整,看得出来是精心保管过的。
他捧着册子走回来,递到温羽凡面前:“这是老夫亲手抄录的《亢龙功》后半部,每一个字都反复校对过,保证一个错处都没有,你放心拿着。”
温羽凡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纸张的细腻触感,立刻展开灵视,像细密的网般扫过册子上的每一个字。
里面的功法口诀晦涩难懂,暂时无法判断真伪,但字迹却格外工整清晰,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看得出来抄录时极为用心。
他心里盘算着,这功法作假的可能性其实极小。
毕竟有洪清光和孙思诚在,且孙思诚也是洪门元老,必然对镇派功法有所了解,后续他完全可以找两人验证。
只是这功法来得太过容易,反倒让他心里犯了嘀咕,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魏坤这般爽快,背后定然藏着别的心思。
但不管怎样,功法已经到手,眼下也没必要深究太多。
温羽凡握紧手中的册子,对着魏坤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也算客气:“多谢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