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厢的人,六双眼睛相互对望,竟一时间谁也没回过神愣在当场。
直到身后走来一人对着楚三徐喊道:“诶?你咋不走了?”
楚三徐这才找回身体的主动权,涨红了脖子原地跳起指着楚大勇他们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
曾经的一家人五年未见,再次相遇竟会是这般针锋相对,连楚大勇也搞不清楚三徐对于他们的恶意到底出自何处。
双方一高一低,坐在马车上的一家人穿着干净整洁,俯视着扛着锄头满头大汗浑身泥土的逐子,这不单单是现在的处境,更关乎于男人的尊严。
被怼的楚三徐敢怒不敢言,发牢骚般地顶嘴道:“你们什么身份能进京城,我问一嘴怎么了?”
这话一出,顿时让人想起楚三徐一家人,草菅人命独自溜进城的事。
楚大勇咬得后槽牙“咔咔”作响,盯着楚三徐那副逐渐扭曲的面孔突然笑起来,喉间滚出的气音带着淬冰的寒意:“难道还有人,能比你家进京使用的手段还龌龊吗?”
莫非他们知道什么?联想到在这里碰面,指不定已经同里正碰过面,若是这般,万一这群人将他们的臭事抖出来,他们一家肯定会被赶走。
楚三徐不由感到心虚,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一同来的村民。
对方明显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气场不对劲,尴尬的谄笑两声赶忙溜走。
楚天启手搭在楚大勇肩上,示意自己的父亲冷静莫要意气用事,他探出身子对着楚三徐道:“三叔,你们又是怎么进京的?”
“你管我们怎么进京的,我们已经在此地生活了三年,朝廷早便检查过,若是有问题早被赶出京城了。
说着,楚三徐露出怀疑的神色停留在他们身上,带着嘲讽的语气问:“倒是你们,莫不是偷溜进来的吧?”
众人一听,直接气笑了,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福宝凑到楚天启的腰间扯着他的腰带无辜地问:“天启哥,明日你还要上早朝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楚三徐忽听到那句“上早朝”,手里的锄头“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马匹发出不耐烦的哼叫原地踏蹄,他却像钉在原地,半晌才扯着嗓子问:“上早朝?就你?”
“瞧不起谁呢!你不能不代表我哥不行!”楚勇平气得黑脸涨红,特意将楚天启的腰牌转到前面亮给某人看。
楚三徐的目光在金闪闪的腰牌上定格,他喉结猛地滚动,手已攥成拳头满眼不可置信:“莫非你是这次科举考试的状元?”
“嗯!”两个孩子围在楚天启的腰侧骄傲地扬起头。
此刻阳光洒在楚三徐的脸上,却让他觉得半边面皮发麻。明显落下风的楚三徐感到如坐针毡,他猛地抄起地上的锄头,头也不回地直径跑开。
“凭什么......”他喃喃着往前跑去,脚踩到路边的坑底跌了个踉跄,顾不得脚趾的疼痛闷着头逃脱后面人的视野。
“嘿,他怎么这样啊?”楚勇平不满地嘀咕道:“没人情味。”
坐在车厢里一直未露头的楚老爷子冷哼一声:“这不叫没人情,是没心。”
楚大勇看着楚三徐狼狈的背影,收回视线冷言道:“走吧。”
两个村的大路连在一起,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偏偏楚三徐今日偷懒回来时遇上楚家人。原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相见,却没想到时隔五年的重逢,对方竟过得比他还好。
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布鞋上沾满了灰尘,楚三徐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家,推开庭院门就见二虎在同李氏发脾气。
“我不去那个什么破私塾!那儿的学童都针对我,连先生也不喜我!”
李氏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道:“怎会,我儿这般聪明,一定是他们嫉妒你,明日娘便去上那先生说话,让他多关照你。”
二虎不耐烦地露出抗拒之色,不满地厉声道:“那为何阿姐就不用去私塾,偏偏得我去?”
楚浅浅在屋里裹蔻丹,却听到二虎又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翻了记白眼。
“啧,女儿家上私塾有什么用?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姐只需找个有钱的好人家嫁过去便是了。”李氏嘴上这般说着,但心里也愁着。
自从他们来到这已有五年的时间,楚浅浅已经十一岁,马上便到豆蔻年华,一般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娃,爹娘都会在同村或者隔壁村开始物色对象,两家谈妥便定下娃娃亲。
可楚浅浅偏偏不愿,看不上村里的男子有自己的想法。
要说是什么法子,那便是到进京打散工。
起先李氏不让楚浅浅去,认为女儿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家里又不是穷到揭不开锅,以其去挣那点儿钱不如在家干活。
而楚浅浅也越来越娇气,从前还会帮家里干活,自从长大些后有了女儿的小心思,整日对着自己的脸和手捣鼓,不再肯干重活不说,还花了家里不少积蓄。
前些时日背着李氏楚三徐,将自己偷偷卖进一所府里,原以为会伺候少爷做贴身丫鬟,却不想被派去伺候老太太,笨手笨脚被人嫌弃又被打发到厨房。
结果干不了脏活累活,又没银子赎回卖身契,之前的钱全被她拿去买胭脂水粉了,于是只是托人找来李氏替自己赎身,怪会折腾人。
想到这李氏便头疼,怎么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不懂事听话呢?
偷懒回来的楚三徐一进家门便碰到着糟心事,心情越发郁闷,放下锄头自顾自地坐在木墩上休息。
“啧,你又抽!”李氏见他这副懒散样气不打一处来,嚷嚷道:“你就不能帮我劝劝孩子?”
“有什么好劝的啊。”楚三徐五官拧在一起无奈道:“他要实在不想去那什么私塾,便跟我去地里呗。”
李氏气得直搓他脑袋,搓得他连连后退:“我儿子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才,怎能天天窝在那地里虚度光阴。”
“状元”这个词瞬间激活了楚三徐的精气神,他轻声道:“娘子,我刚才回来时碰到我大哥他们了。”
“哪个大哥?”李氏看着楚三徐不对劲的神色,心中有了猜疑,捂着嘴问:“不会是楚大勇吧?”
“嗯,他们似乎已经跟里正碰过面了。”
想起他们之前做的亏心事,李氏不禁心慌起来,小心翼翼问:“他们......知道了?”
楚三徐疲惫地揉捏着鼻梁:“或许吧,不过不打紧,之前朝廷派来检查的人不是已经被咱们收买了么,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闻言李氏松了口气:“那怕他们啥,话说他们来京城干嘛?”
“哎,这才是我忧愁的地方。”楚三徐重重叹出一口气,不甘心地盯着门口道:“楚天启考上了状元,如今在皇宫任职。”
“什么!”
木墩旁放着的木盆盛满水,倒影出李氏那抹过青黛像条扭曲的虫,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