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对！”林小花笑得像只小狐狸，“从明天开始，你要大张旗鼓地，继续去坊市采购。而且，要‘不经意’地，向所有人透露，你们打探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在大陆极南之地的‘魔焰山’深处，发现了一只上古神鸟‘毕方’的巢穴，里面可能有神鸟遗卵！”
“魔焰山？毕方遗卵？”秦正正的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我小时候看的画本里胡编的吗？”
“就是要胡编的才好！”林小花的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魔焰山距离琏缺国，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方向完全相反。而且魔焰山同样是凶险之地，火山密布，火毒妖兽横行，听起来就很像藏着宝藏的地方。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继续说道：“你不仅要说，还要做得像。我会给你一份清单，上面都是一些和火属性有关的，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没什么大用的东西。你负责去买，动静越大越好。最好再弄一份假的藏宝图，‘一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一角。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缥缈仙宗，是倾尽所有，要去魔焰山赌一把大的。”
秦正正的脑子转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猥琐笑容：“我懂了！咱们在明面上唱一出大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我们几个，悄悄地从另一条路溜走，去真正的目的地！高！实在是高！”
“那我们呢？”沈清荷问道。
“师姐你和师兄，就留在庭院里，做出闭关炼丹和修炼的假象。我会布置一个简单的障眼法阵，让人看不真切。而我，则会以万里阁管事的身份，频繁出入，做出为这次‘魔焰山寻宝’统筹后勤的样子。”林小花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把戏做足，给他们一个错误的预期。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深入琏缺国了。”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却又合情合理。利用了所有人的贪婪和惯性思维，将秦正正的性格特点，也变成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庭院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
苍穹剑阁的驻地内。
李明正在向萧绝汇报着白天的见闻。
“……那个秦正正，买的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烂泥、辣椒粉、鸟粪……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不过那个慕容云飞，确实有几分门道，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剑意已经凝练到了一个临界点，随时可能再次突破。”
萧绝正盘膝坐在一块寒冰玉床上，他那柄门板似的阔剑，就横在膝前。他闭着眼睛，周身萦绕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剑气，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如同漩涡。
“跳梁小丑，有时候也能咬人。”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孙长老那边怎么说？”
“长老的意思是，先不必打草惊蛇。缥??piao缈仙宗这块肉，盯着的饿狼不止我们一家。万仞山庄和惊雷剑派的人，最近在坊市里也活跃得很。长老让我们盯紧他们，只要他们敢出玉灵峰，我们就跟上去。到时候，不管他们找到了什么，都是为我们做的嫁衣。”李明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萧绝却不置可否，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阔剑冰冷的剑身。
“丹药、灵石、法宝……这些，我没兴趣。”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缥缈仙宗的方向，“我只对那个人，那柄剑，有兴趣。一个能以‘晨曦’为剑意的人，他的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李明，派人盯死了，他们什么时候动身，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萧师兄。”李明恭敬地应道。他知道，这位首席师兄，一旦对某件事物产生了兴趣，那便是不死不休。
那个慕容云飞，恐怕要倒大霉了。
……
药灵殿深处。
那只伪装成麻雀的机关鸟，将坊市里发生的一切，都以光影的形式，投射在了钟许许面前的镜子上。
他静静地看着萧绝与慕容云飞的对峙，看着林小花深夜里制定的“瞒天过海”之计，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苍穹剑阁的萧绝……倒是比他那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老爹，要纯粹一些。”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对萧绝的评价还算不错。
他看着镜中，林小花那双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的眸子，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木质罗盘。那罗盘看起来平平无奇，既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符文闪烁，就像是凡人用的普通寻路工具。
“去，把这个东西，混在他们明日采购的物资里，送到他们手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吩咐道。
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浮现，无声地接过罗盘，又无声地消失。
钟许许端起茶杯，目光幽深。
“小狐狸，想瞒天过海，光有计谋可不够。这天，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浑水，也比你想象的，要浑得多……”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路，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一场围绕着缥缈仙宗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在棋局的终盘到来之前，谁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玉灵峰坊市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古怪。
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却精神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的缥缈仙宗弟子——秦正正。
“老板！你这里所有火属性的符箓，我全要了！什么爆炎符、烈火符、地火符，有多少来多少！价格不是问题，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掌柜的，别藏着掖着了，把你那镇店之宝‘赤火蜥蜴的内甲’拿出来吧！对，就是那件据说能抵御三昧真火灼烧的宝贝！什么？五十块上品灵石？买了！”
“哎哎哎，这位道友，我看你骨骼惊奇，面带红光，定是有大机缘之人。我这里有个惊天的大秘密，想不想听？关于上古神鸟毕方的……嘘！小声点！天机不可泄露！”
秦正正就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在坊市里四处乱窜。他嗓门奇大，出手阔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发了一笔横财。短短一个上午，“缥缈仙宗发现魔焰山毕方巢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玉灵峰。
各大宗门的探子们，起初还半信半疑。可当他们看到秦正正“不小心”从怀里掉出来的一角，画着火山和神鸟图案的古旧兽皮地图时，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更有甚者，有人亲眼看到，万里阁新上任的林管事，行色匆匆地与几家大型商会接洽，似乎在筹备一支规模庞大的远征商队。而缥缈仙宗的庭院，则被一层淡淡的迷雾笼罩，隐约能看到慕容云飞和沈清荷的身影在其中盘膝修炼，一副正在为远征积蓄力量的模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事实：缥缈仙宗，这个刚刚冒头的小宗门，疯了！他们要倾尽所有，去赌一个传说中的宝藏！
苍穹剑阁的驻地内，李明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魔焰山？毕方遗卵？呵呵，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那种地方，就算是元婴期的长老进去，都得脱层皮。他们几个筑基期的小娃娃，去了就是送死。”他轻蔑地摇了摇头。
“萧师兄，我们何时动手？”李明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萧绝。
萧绝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
“如果他的目标，真的只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宝藏，那他，还不配做我的对手。”萧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让探子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出戏，要唱到什么时候。”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大部分的注意力，确实已经被这出“魔焰山寻宝记”给吸引了过去。毕竟，那可是上古神鸟的传说，万一是真的呢？
就这样，在秦正正卖力的表演和各大宗门各怀鬼胎的观望中，三天时间，悄然而过。
第四天，夜。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整个玉灵峰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就在所有探子都盯着那座灯火通明，仿佛随时准备出发的“缥缈仙宗远征营地”时，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庭院后方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山间的阴影里。
他们没有走任何一条常规的下山路径，而是由林小花带领，钻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
“秦师兄，你的‘大戏’唱得不错，坊市里至少有三拨人，已经买好了去魔焰山的地图，准备跟我们‘顺路’了。”林小花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奥斯卡都欠我一座小金人！”秦正正得意地挺了挺胸膛，但马上就被脚下的一根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沈清荷紧张地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药包。慕容云飞则走在最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涧前停下。林小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正是钟许许送来的那个。这东西是前两天一个商贩送货时，“不小心”多送的，林小花本想退回去，却发现这罗盘的指针，在没有灵气催动的情况下，始终坚定地指向这个方向。
她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罗盘的指针顿时发出一阵微光，前方的山壁，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是幻阵！这里居然有一个天然的幻阵，连通着另一条下山的路！”林小花又惊又喜。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有了这条密道，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摆脱所有监视！
四人不再犹豫，依次走进了洞口。身后的山壁，在他们进入后，又恢复了原样。
穿过漫长而潮湿的密道，当他们再次看到月光时，已经身处玉灵峰的山脚下了。
他们没有片刻停留，祭出早就准备好的低阶飞行法器，贴着地面，朝着与魔焰山完全相反的，那片荒芜的北方，疾驰而去。
连续七天的日夜兼程，他们终于抵达了修仙界与琏缺国的边界。
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天地之间。
屏障之内，山清水秀，灵气盎然。
屏障之外，大地呈现出一种灰败的、了无生机的枯黄色，天空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昏暗而压抑。
仅仅是站在边界，他们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灵气的断层。
“准备好了吗？”林小花看着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属于修仙界的，清甜的空气。
三人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对视一眼，毅然决然地，迈过了那道无形的界线。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和剥离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体内的灵力运转，陡然变得晦涩起来，像是陷入了泥沼。周围的空气，再也无法提供丝毫的灵气补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干燥的沙尘。
“这里……连呼吸都难受。”秦正正皱着眉，感觉自己的修为，像是被硬生生压制了一成。
“大家小心，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次施法，都是纯消耗。”慕容云飞提醒道，他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
他们踏上了琏缺国的土地。脚下的泥土，干硬，龟裂，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放眼望去，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风声，如同鬼哭狼嚎。
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黑影。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头狼，但体型却比普通的狼大了两圈。它的皮毛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斑驳脱落，露出下面紫黑色的肌肉。它的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燃烧着两点猩红色的火焰，充满了暴虐与饥渴。它的身上，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硫磺与腐肉的魔气。
“魔化妖兽！”林小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头魔化妖狼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它发出一声不似任何野兽的，尖锐刺耳的嘶吼，四肢猛地发力，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最前方的秦正正！
“来得好！”秦正正不退反进，从腰间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球，嘿嘿一笑，“小宝贝，尝尝小爷我的见面礼，‘不如跳舞’烟雾弹！”
他猛地将圆球砸出，圆球在半空中炸开，一股粉红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那魔化妖狼一头扎进烟雾里，冲势顿时一滞。它那空洞的眼眶里，两点红芒剧烈地闪烁起来，随即，它开始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时而原地转圈，时而用头撞地，时而又扬起前爪，对着空气胡乱挥舞，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舞伴，跳着一曲癫狂的舞蹈。
“漂亮！”林小花抓住机会，大喊道：“师兄，它的左肋，那里是魔气核心！”
不用她提醒，慕容云飞的身影已经动了。
“惊鸿！”
一道青色的剑光，在这片灰败的天地间亮起，快如流光。但在这灵气稀薄的环境下，剑光明显比在玉灵峰时，暗淡了几分，速度也慢了一丝。
嗤！
剑尖精准地刺入了魔化妖狼的左肋。
妖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立刻毙命。它身上被刺穿的伤口，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股股浓郁的黑气。这些黑气疯狂地蠕动着，想要修复伤口，同时一股强大的腐蚀之力，顺着剑身，向慕容云飞的手臂蔓延而去。
慕容云飞闷哼一声，手腕一抖，剑气爆发，将那黑气震散，但他的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黑印。
就在这时，沈清荷手中一个玉瓶已经掷出，瓶塞打开，一滴翠绿色的液体，精准地滴落在妖狼的伤口上。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那翠绿色的液体一接触到黑气，立刻爆发出强烈的净化之力，大片的黑烟升腾而起，伴随着妖狼痛苦的嘶嚎。
正是这片刻的僵持，给了慕容云飞机会。
他眼中寒光一闪，手腕再次发力，剑身一绞！
“破！”
噗嗤一声，妖狼体内的魔气核心被彻底绞碎。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迅速渗入干涸的大地。
战斗结束。
庭院里，寂静无声。
秦正正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后怕。沈清荷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慕容云飞则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淡淡的黑印，眉头紧锁。
这仅仅是他们遇到的第一头，最普通的魔化妖兽。
就已经如此难缠。
林小花看着远处，那片延伸至天际的，荒凉而死寂的土地，心中无比沉重。
她知道，这趟九死一生的旅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