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连翘声嘶力竭地吼道:“注意头顶,大家戴上头盔!”
她的侍卫小窦握着利剑,盯着蝙蝠,觉得古御史完全没了素日里的端方稳当,活像遭了灭顶之灾后的最终呐喊。他不知情况有多严重,顿时有些慌。
古连翘的吼声在地道里久久回响,震得石壁顶上的钟乳石簌簌往下掉渣。
奇怪的是,话音未落,那群刚才还跟一团乌云似的蝙蝠,突然呼啦啦集体飞向穹顶,眨眼间做鸟兽散,消失不见。
可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明明像卷着沙子的狂风还在耳边。
人群愣了,僵在原地,手里的火把都忘了晃。
窦春旺举着刀的胳膊悬在半空,刀刃上沾着半片蝙蝠翅膀,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人。
和颐手里的火折子 “啪嗒” 掉在地上,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挣扎了两下,愣是没灭。
古连翘眼角余光瞥见小枣那只绣着并蒂莲的挎包时,她的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气。
那搭盖缝里露出的,哪里还是温顺的豆眼?幽蓝里掺着墨绿,狠辣,凶残。
古连翘立时明白了,又是“小狗子”在解围。这毛茸茸的小家伙,总是算好了,在关键时候蹦出来救场。
她脑子里突然 “叮” 一声,一个快被遗忘的词冒了出来 —— “系统”。
好家伙,这玩意儿她都快忘到姥姥家了。
这“小狗子”与她的“系统”有关吗?
好多年了,这日子过得跟上了发条似的,刚到御史台时,熟悉典章制度忙得脚不沾地,后来,查贪腐、舞弊案又累得脱了层皮,哪还有空琢磨什么“系统”。
可原来,它一直在身边。
刚动了念头,脑子里就响起个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刮石头:“古连翘,终于想起我了?”
古连翘差点一个趔趄。难不成这玩意儿还搞 “随叫随到,不叫也到” 的服务?
“哎呀,你哪里去了,好久不见。”古连翘在心里打着哈哈,着实尴尬——这话说得比卖假药的还虚,自己就是个势利眼儿,典型的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少来这套。” 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却精准戳穿她的心思,像她大脑里的神经元。
“你那点小九九,我比你案头的卷宗还清楚。不用尴尬,俺随时都在。忘了就忘了,多大点儿事儿!赶紧专注脚下,再磨蹭会儿,你们就得给蛤蟆当点心了。”
得,这“系统”还挺记仇。
古连翘赶紧收敛起杂念,抬脚刚要走,就感觉鞋底黏糊糊的,像是踩了块陈年糖稀。
她低头一看,地道里的石板路不知何时积了层透明粘液,脚一抬就拉出亮晶晶的丝,每走一步都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听得人后槽牙发酸。
“先生!” 小枣突然尖叫一声,指甲差点掐进古连翘的皮肉里。此刻脸白得像糊了层纸,手指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前、前面有东西在动!”
古连翘眯眼一瞧,倒吸一口凉气。
石阶转角处黑压压蹲了一片癞蛤蟆,个个都有碗口大,背上的脓包胀得发亮,正一鼓一鼓地晃动着腮帮子。粘液顺着它们的脊背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 “滋滋” 冒烟,竟烧出一个个小坑。
“退后!都给我退后!”
窦春旺 “噌” 地拔出刀,寒光刚亮,就见“小狗子”从 小枣挎包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抖了抖耳朵,湿润的鼻头在黑暗中抽了抽,突然发出奶声奶气的 “嘤嘤” 声。
就这两声,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癞蛤蟆们像是被抽了筋,“稀里哗啦” 四散奔逃。有几只慌不择路撞在一起,翻着白肚皮滚进水凼,溅起的水花里漂着污浊的浓稠粘液。
古连翘伸手挠了挠小狗子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心里暗笑,这小东西看着软萌,收拾起对手来比衙役拿人还利索。
“这狼崽,当真邪门了。” 和颐举着火折子凑过来,火光照亮石壁。
窦春旺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动。”
古连翘顺着窦春旺的目光看去,后脖颈子瞬间爬满冷汗。
前面那条排水沟里泛着圈圈涟漪,十几双琥珀色的竖瞳正缓缓浮出来,在火光下闪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寒光。
粗糙斑驳的鳄鱼背鳞在水面拱动,此起彼伏,泛着青铜器般的绿锈色,整条水沟都在微微晃动,划出的波纹像极了戏文里说的幽冥河里百鬼夜行景象。
最前头的那只独眼鳄突然昂起头,喉间 “嗡 ——”的一声长啸,竟像古色古香的编钟发出的沉重共鸣。
古连翘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指腹触到冰凉的刀柄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在战场上能生撕对手的汉子窦春旺,此刻喉结正不住地滚动,“怪不得殷公公那么笃定,说没谁能走出这地道。他的这些黑暗料理,是铁了心要置人于死地。”
窦小豆嘀咕:“这哪是地道,分明是阎王殿。”
话音未落,小狗子突然龇出乳牙,鼻尖快速翕动着,发出一串婴儿般的嘤咛。
刹那间,那些鳄鱼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咕嘟咕嘟” 全都沉入了水底。最前头的那只独眼鳄竟用前爪在石阶上 “笃笃笃” 磕了三个响头,那模样,像是在给‘小狗子’请安。
不过眨眼功夫,波涛汹涌的水沟就平静得像面镜子,仿佛刚才的百鬼夜行只是场幻觉。
古连翘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 —— 他们这些朝廷命官,武艺精良的侍卫,竟要靠一只巴掌大的小狼崽保命。如果没有“小狗子”的神通,他们将寸步难行。
再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透出光亮,看样子已经到了洞口。
一行人刚松了口气,就见洞口全是薄雾,飘飘渺渺弥漫而入,泛着青紫色的光晕。
古连翘猛然摆手:“等等。”
只见她眉头皱起,“这香味不对劲。”
那是种浓郁的闷香,甜得发腻,……像是焚烧曼陀罗花发出的迷魂气味。
古连翘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眼前的亮光开始打转,视线模糊,双腿发软。
她狠狠咬了口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
血腥味混着剧痛直冲她脑门 —— 这是她当年在捕房里学的法子,专解各种迷魂药。
可身边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都跟中了邪似的,如没头苍蝇般跌跌撞撞。
窦春旺晃了晃脑袋,手里的刀 “哐当” 掉在地上;小枣更是软得像团棉花,全靠拽着古连翘的袖子才没倒下。一行人东倒西歪地挪出洞口,刚吸了口新鲜空气,就听见 “扑棱棱” 的声响。
抬头一看,黑压压的雕群正盘旋在头顶,翅膀扇起的风带着股腥气,把他们裹在中间动弹不得,如掉进了黑色漩涡,被一股强劲的力量裹挟着移动。
侍卫们的铁甲被飞下的黑雕啄得 “丁零当啷” 乱响,活像被敲打的铜锣。
古连翘心里咯噔一下 —— ‘小狗子’没动静了。
她摸向小枣的挎包,那团软乎乎的东西睡得正香,连尾巴都没摇一下。看来殷公公的迷魂香非常不一般,对‘小狗子’也挺管用。
就在此刻,她突然打了个寒颤,迈出的脚像被什么拽住似的,硬生生缩了回来。
她低头一看,冷汗 “唰” 地浸透了后背 —— 他们竟站在了悬崖边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咕隆咚山谷,碎石滚落许久都听不见回声。若再进一步,那便会飞入山谷,粉身碎骨。这一行人就算是集体交代在这儿了。
“停步!都停步!” 古连翘张开双臂拦住众人,嗓子都喊劈了,可小枣被黑雕啄了胳膊,疼得她刹不住脚地往前冲,辫梢的银铃在风里 “叮铃铃” 乱响,石子儿跟着她的脚步簌簌往下掉。
古连翘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拽住她的脖领子。谁料惯性太大,自己反倒被带着往前滑了半步,半个脚掌都悬在了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后面的窦小豆一把抓住她的袍角,那力道差点把她的腰带扯断。
人群总算停住了,黑雕们也悬在半空,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半个时辰后,浓雾像被掀开的幕布,渐渐散去,露出身后巍峨的皇陵。和家历代先皇的陵寝竟建在这悬崖之巅。周围山峦起伏,一条大河绕山而过,在阳光下闪着白亮的银光。
众人的意识也慢慢清醒过来。
才发现,地道把他们引到了和家皇陵。
眼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凶猛黑雕,简直跟断了活路似的。
他们进退两难。
窦春旺“噗”地吐掉嚼碎的芨芨草,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是…… 把咱们逼到了绝境啊。”
古连翘没接话,她的目光落在几十步外的石棺前。一个人影跪在那里,心口插着半片鳞甲,黑血正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滴。
“是和珂!” 窦春旺声音发颤,“就是南兆国那个傀儡皇帝!看样子,他没等到殷公公到来,就自己打开了镇墓兽基座下的盒子,复活了玄阴宗主。可他却不懂开盒,被弹出的鳞片刺中。”
和珂似乎听到了动静,眼珠艰难地转了转,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和颐、 窦春旺,你们终于还是找来了……来替和泰复仇的吧?然后,拿掉我头上的皇冠......”
他每说一个字,就有黑血从嘴角涌出,“可惜啊, 你们做不到。把江山还给你们?哼,做梦去吧……和家的江山永远属于我和珂......”
他突然嗬嗬笑起来,笑得浑身抽搐:“黑雕们就等我发令了…… 只要我抬手,它们立马就能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遗憾吧,我的龙椅坐不稳,你们也别想得到。不过,我真的好开心……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
古连翘皱眉,这疯子怕是快不行了还嘴硬。
她当机立断:“与其在这儿等死,不如拼一把!大家见机行事!”
话音刚落,小枣挎包里的小狗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古连翘灵机一动,赶紧掏出它,拇指在它百会穴上按了三下。
“嘤嘤 ——” 小狗子终于完全清醒,仰着脖子叫了两声。
它好似“百兽之王” —— 那些黑雕听到它的声音,立即“呼啦啦” 飞起,瞬间没影儿。
遮住天空的黑影一散,耀眼的阳光顿时泼洒下来,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可就在此时,石棺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扭头一看,这位南兆国的傀儡皇帝和珂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彻底没了声息。
一个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从几十步开外的槐树丛里陆续鱼贯而入,东瞧瞧、西看看,然后,走向和珂。
众人前有一个土坡,听到脚步声,齐齐矮下身体。
土坡挡住了视线,因此,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古连翘的余光瞥见窦春旺的手抖得厉害。这位连鳄鱼都不怕的汉子,此刻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里闪现惊恐,像是见到了勾魂无常。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古连翘的呼吸也漏了半拍 —— 那些人腰间挂着狼头牌玉坠,那是东丰最精锐的部队——东丰影卫的标志!
多半是王春河、傅戈、陆伯嵩他们已经得手,从齐荒手里全面收编完毕南兆军队,取得了绝对优势。让东丰国无计可施,黔驴技穷,只好让东丰影卫现身,到这里来找存在感了。
“呵呵,主角终于登场,从背后走上了前台。来吧,决战一场,看谁厉害!”古连翘低声地自言自语。
“诸位听着,振作起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成败乃此一举!”古连翘紧攥匕首,面色凝重,向众人沉声道。
此刻,那东丰影卫的头领踢了和珂一脚,拔出他刚才射出的箭矢,插回箭鞘。
他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废物,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想拿捏我大东丰玄阴宗主,岂是你能拿捏的?”
话音落地,“嗖” 的一声,一枚袖箭飞过去,扎中了他的胳膊,鲜血喷涌,疼得他闷哼一声。其他影卫立即用后背将他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