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珊岛,坐落于南海,非自然天成之地,乃是由无数珊瑚虫积年沉积、堆叠,最终自海底拔起的三座岛屿。
三岛呈三角之势相望,彼此间有浅滩礁脉隐约相连,潮落时可徒步往来,潮涨时则化为独立之屿,各据一方。
千年岁月积淀,岛上早已生发出独特的生态。
珊瑚骸骨风化而成的砂土滋养出异种草木。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南海散修们一处重要的落脚、交易、修整之地。
如今三岛,各由一位筑基期的修士执掌,也算相对平和。
然而此刻,三珊岛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徐烈五人驾驭着略显破旧的仙舟,刚进入三岛外围海域,便察觉到了异样。
放眼望去,三座珊瑚岛外围,竟各有一艘艘仙舟列阵巡弋。
那些仙舟形制统一,舟首插着代表各岛势力的旗帜——赤焰旗、白浪旗、青火旗。
舟上修士皆神色肃穆,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三岛之间的海面上,往日常见的舟船稀疏了许多,仅有的几艘也都行色匆匆,似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咦?”黎仲第一个惊呼出声,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三珊岛这是怎么了?摆出这般阵仗,莫不是又有强敌来犯?”
他话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为常年在南海的散修,他太清楚三珊岛摆出这等阵势意味着什么。
上一次见到这般情景,还是数年之前。
那时,一位陌生的女修孤身来到三珊岛,不知因何事触怒了当时的一位岛主。
那位岛主勃然出手,欲将其镇杀,岂料那女修竟从筑基期岛主手下脱身而去。
又数月后,那女修去而复返,修为竟似再有精进。
即便面对三位岛主联合,布下重重围杀,仍被那女修抓住破绽,硬生生击杀了那位当初想要镇杀她的岛主,随后便占据了一岛,更其名为“青火岛”。
那一战,三岛修士死伤不少,外围海域被染红大片。
事后,三岛之间关系就微妙起来,明面上维持着共治三珊岛的格局,暗地里却谁都清楚,仇怨已深,只是各自隐忍不发罢了。
“难道……是青火岛那位,又和另外两位岛主起了冲突?”胡姓修士面色凝重。
他们这种底层散修,最怕的就是这种争斗,动辄殃及池鱼。
徐烈眉头紧锁,目光扫视着三岛外围那些巡弋的仙舟,沉声道:“不像。若是岛主之间冲突,该是彼此对峙,甚至互相攻伐。”
“你们看,现在三岛各自摆出防御阵势,巡弋范围也仅限于自家岛屿外围,倒像是在……共同防备什么外来的威胁?或是……?”
正说话间,一艘约五六丈长、样式普通的仙舟,正从赤珊岛港口驶出,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看其形制,并非三岛任何一方的制式仙舟,当是来往散修自用的。
仙舟渐近,徐烈眼尖,一眼便看到舟首站着一位身着灰袍、面容精瘦的中年修士。
“刘道友!”徐烈当即扬声呼唤,同时驾驭仙舟靠了过去。
那刘姓修士闻声转头,见到徐烈等人,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迅速被一抹忧色和警惕取代。
他操控仙舟放缓速度,待两舟接近至数丈距离,才压低声音急促道:“徐道友?你们怎的此时来三珊岛?速速离去为妙!”
徐烈等人闻言心中一凛。
徐烈拱手道:“刘道友,我等刚斩杀妖兽归来,正要入岛补给休整,却见三岛这般阵仗……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道友解惑,也好让我等避祸。”
刘姓修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海面,这才示意徐烈将飞梭再靠近些,用几乎只有几人能听清的声音快速说道:“你们还不知道?三珊岛三位岛主,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金丹期的真人!据传,是为了共同探索北方那片‘禁海’!”
“金丹真人?探索禁海?”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禁海的恐怖,他们前不久才亲身感受过余威。
那片猩红死域,连靠近百里都有疯魔之危,金丹真人固然神通广大,但探索禁海……这消息本身就令人心悸。
“正是!”刘姓修士语速更快,“消息是半月前传出的,说是那位真人不日便将抵达。三岛如今这般警戒,一则是为迎接真人驾临,二则……也是在‘招募’人手。”
他特意在“招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嘲讽:“说是招募,报酬丰厚。可懂得都懂,这等情况下招募的散修,能是去干什么的?”
“无非是探路的石子、趟阵的卒子、吸引凶物的饵食!真到了禁海那等绝地,哪会顾得上我等蝼蚁的死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这几日,三岛已经‘招募’了不少急于灵石或被迫无奈的散修。”
“更多如我这般稍有门路的,都是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你们看这海面,往日何等繁忙,如今却冷冷清清,便是此故!”
“徐道友,听我一句劝,若岛上并无急需求购之物,速速离去!莫要在此逗留,以免被强征了去,那便真是十死无生了!”
徐烈等人听得背后冷汗涔涔。
他们刚刚才从禁海边缘捡回一条命,深知那片血海的可怕。
金丹真人要去探索,或许自有依仗,但他们这些炼气期的小散修若被裹挟进去,那真是连尘埃都不如。
“多谢刘道友告知!”徐烈郑重抱拳,心有余悸,“我等这便离去,绝不多留。道友也请保重!”
“保重!”刘姓修士匆匆一拱手,不再多言,催动仙舟化作一道灰光,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徐烈五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庆幸。
“走!”
徐烈果断下令,调转仙舟方向,也朝着与三珊岛相反的方向全速遁去。
飞梭划破海面,迅速远离。
回首望去,那三座呈三角之势的珊瑚岛,在阳光下依旧折射着瑰丽的光彩,但落在五人眼中,却仿佛三头匍匐在海上的巨兽,正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口,等待着无知者自投罗网。
就在徐烈等人仓惶远遁之际,三岛之一,青火岛内。
一座以深色珊瑚石垒砌,形制简约却透着一股森然冷意的洞府内,光线昏暗。
洞府最深处的静室石门紧闭,门外,一名身着青色一山,修为在炼气巅峰的青年正躬身而立,额角隐有汗迹。
“岛主!”
青年声音带着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急,“赤珊岛那边又传来消息,赵岛主请来的那位‘焚海真人’,确切的抵达之期已定,就在三日后。白珊岛似乎也已准备妥当。我们……该如何应对?”
静室内一片沉寂,良久,才传出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石门,落入青年耳中:“知道了。一切照旧,静观其变。”
青年闻言,脸上焦急之色更浓,忍不住抬头道:“岛主,我打探过一些消息,据说那焚海真人,与赤珊岛的赵岛主早年有旧,此番被他请来……明面上说是三岛共邀,共探禁海奥秘。
“但暗地里,那赵岛主怕是没安好心!当年那件事,他可是一直记恨在心!属下担心,此番探索是假,借焚海真人之手……对岛主您不利,才是真啊!”
静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门外青年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从石门缝隙中隐隐渗出,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自有分寸。”青火岛主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你且退下,约束好岛上众人,未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亦不得与赤、白二岛之人再生事端。”
“……是,属下遵命。”
青年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感受到那股愈发冰冷的寒意,终究将话咽了回去,躬身一礼,缓缓退出了洞府通道。
直到走出洞府,来到阳光之下,汉子才觉得周身那股无形的压力稍减。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洞口,脸上忧色不减反增。
他名冯吉,算是青火岛上的老人了,当年他便是侍奉前岛主的管事之一。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那场巨变。
当年赤珊岛赵岛主与前岛主关系密切,早已暗中联手图谋,欲要吞并白珊岛。
二人布局多年,眼看大事将成。
岂料便在此时,如今的青火岛主孤身至此,因其姿容清冷,被前岛主觊觎,欲行不轨。
她悍然反抗,以惊人手段伤了前岛主后脱身。
此事不仅令前岛主感到颜面扫地,更打乱了吞并白珊岛的计划。
数月后,青火岛主归来复仇,即便是有赤珊岛赵岛主和白珊岛白岛主联手,前岛主也被强势击杀。
赤珊岛彼时虽惊怒交加,却忌惮青火岛主那强悍的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谋划因这变数毁于一旦,因此便记恨上了青火岛主。
如今,赵岛主竟请动了一位金丹期的焚海真人前来。
名义上是三岛共探禁海,但冯吉几乎可以断定,探索禁海是次,借手拔除青火岛主,才是那位赵岛主的真正意图!
冯吉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岛主若真与那位金丹真人对上,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些依附于青火岛的修士,恐怕都难有好下场。
“不行……”
冯吉走在岛内,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得早做打算了。趁着那位金丹真人未至……或许,该给自己找条后路了。”
他摸了摸储物袋中的多年积累,眼神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