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久薇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开出的条件,直击她所有的软肋!哥哥的前程,姐姐的清白,家族的复兴……每一个都是她重活一世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他用这些做饵,精准地抛向她,让她明知是陷阱,却无法不心动!
然而,那“需要”二字,却让她遍体生寒。
时至今日,萧珣身上已经根本就没有共生蛊的蛊毒,她已不再是手握解药的辛久薇了。
她被他诱骗着来到京城,离开颍州辛氏的范围、离开匀城外祖家长辈兄长们的庇护,这偌大的、暗潮汹涌的京城里,她当初在他面前说的假话才是成了真。
她真的四面楚歌,处境艰难。
那他还需要她做什么?她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她能利用的?
做他争权夺势的棋盘上,一枚更重要的棋子?她倒是没想到,萧珣景这样看得起她。
“殿下好大的口气。”辛久薇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靠山?辛家微末之躯,怕是承受不起殿下这座‘山’。至于需要……”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殿下需要的东西,恐怕多得是‘贵女’趋之若鹜,何必强求一个‘惯会攀附’的末流世家之女?”
她刻意咬重了永嘉郡主羞辱她的字眼。
萧珣的眼神微微一沉。他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刺,以及那份根深蒂固的抗拒。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蝶翼耳珰轻轻放回书页间,合上那本《水经注疏》,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
“我回京以来,趋之若鹜者众。”他抬眸,目光再次锁住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却无一人是你辛久薇。”
“京城这一潭水,比你想象的更深,也更浊。单凭你一人之力,护不住辛家,也护不住你自己。”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墨气息强势地侵占了辛久薇的呼吸。
“永嘉今日受辱,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游湖之宴,”他盯着她微微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便是她为你设下的第一关。”
他稍稍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是选择继续做那无根浮萍,任人揉捏,连累你远在北境的兄长;还是抓住本王递出的藤蔓,搏一个翻盘的机会……”他顿住,留下无尽的空间,“辛三小姐,是聪明人,当知如何抉择。”
辛久薇冷笑一声:“这浑水我蹚不了,那便回颍州去,难道我还非要待在京城不可?”
萧珣的眸光微沉,“或许你不够了解永嘉。”
“颍州并非天高地远,她想为难你,你又能逃到哪儿去。”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萧珣的话像冰冷的石块,一块块砸进辛久薇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哥哥的安危,永嘉的报复,他赤裸裸的利用与同样赤裸的诱惑……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最终,所有的挣扎、愤怒、屈辱,都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决心压下。她眼底最后一丝情绪波动也归于沉寂,只剩下玉石般的坚硬与决绝。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萧珣,缓缓地,福了一礼。动作标准,姿态恭谨,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冷硬。
“殿下教诲,久薇铭记于心。”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若无他事,久薇告退。”
说完,不等萧珣回应,她转身,拉开门,决然地走了出去。纤细的背影挺得笔直,消失在门外渐浓的夜色里。
萧珣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许久,他缓缓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才那本《水经注疏》的书脊。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理清的复杂情绪。算计?是有的。利用?也是真的。但方才她眼中那瞬间因辛云舟而亮起的光芒,以及最后那孤绝冰冷的背影,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冷硬的心防深处。
他闭上眼,指节在冰冷的书案上,轻轻叩了一下。
次日,西苑太液池。
皇家画舫雕梁画栋,缓缓行驶在秋日微澜的湖面上。岸边的垂柳已染上金黄,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然而画舫上的气氛,却远不如这秋光水色宜人。
辛久薇独自一人坐在舫尾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未动的清茶。辛葵安静地侍立在她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看似赏景、实则不时投来探究或轻蔑目光的贵女们。辛葵今日也换了得体的侍女装束,但眉宇间那股历经风尘的镇定与锐利,却让她在众多奴仆中显得格外不同。
永嘉郡主自然是这场游湖的中心。她一身华贵的金线牡丹纹宫装,被一群贵女簇拥着,如同骄傲的孔雀。昨日在六皇子府所受的屈辱,显然并未过去,反而像毒药一样在她心中发酵。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次次地刮过辛久薇所在的位置。
“哎呀,这不是辛三小姐吗?”永嘉郡主终于按捺不住,在几个贵女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惊讶,“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可是我们招待不周,让辛三小姐觉得无趣了?”她说着,目光轻蔑地扫过辛久薇素雅的衣裙和简单的发饰,“也是,我们这些京中姐妹玩的这些诗词歌赋、赏景品茗的把戏,怕是入不了辛三小姐的眼。毕竟……”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辛三小姐的‘本事’,可是在别处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辛葵的眼神骤然一冷,上前半步,却被辛久薇一个极细微的手势拦住。
辛久薇缓缓抬起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平静地迎上永嘉郡主挑衅的目光:“郡主言重了。久薇微末之人,能登此画舫,已是幸事,岂敢挑剔。至于本事,”她语气微顿,目光清亮坦荡,“久微自问,行得正,坐得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知郡主所指的‘别处本事’,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