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带着反击的话,让永嘉郡主脸色一僵。她没料到辛久薇竟敢当众顶撞回来,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你!”永嘉郡主气得脸色发红,指着辛久薇,“好个牙尖嘴利!你以为攀上了六皇兄,就真能飞上枝头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末流小吏之女,也配……”
“郡主,”辛久薇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慎言。家父官职虽微,亦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郡主金枝玉叶,更当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皇家体统,也……污了您自己的身份。”最后一句,她说得意味深长。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辛家女,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反过来教训郡主失仪?!
永嘉郡主何曾受过这等气?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她视如草芥的女人如此挤兑!她胸中的怒火彻底炸开,理智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她猛地向前一步,扬起手,似乎想给辛久薇一个耳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哎呀!”永嘉郡主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尖叫,身体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猛地向后一倒,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摔进了冰凉的太液池中!水花四溅!
“郡主落水了!”“快救人啊!”画舫上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尖叫声响成一片。贵女们乱作一团,纷纷涌向船舷。
辛久薇站在原地,看着水中扑腾挣扎、狼狈不堪的永嘉郡主,眼神冰冷如霜。方才永嘉扑过来时,那刻意放慢的动作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算计,她看得一清二楚。栽赃嫁祸,拙劣至此!
混乱中,永嘉郡主被七手八脚地捞了上来,浑身湿透,妆容尽毁,发髻散乱,金色的牡丹宫装紧紧贴在身上,哪里还有半分郡主的仪态?她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一被拉上来,就立刻指着辛久薇,声嘶力竭地哭喊:“是她!是她推我!辛久薇!你好狠毒的心肠!竟敢谋害本郡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辛久薇身上,充满了怀疑、震惊和幸灾乐祸。谋害郡主,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辛久薇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到被众人围住、狼狈不堪的永嘉郡主面前。她裙摆的下方,也被方才溅起的池水打湿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在浅色的衣料上晕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落汤鸡般的永嘉,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郡主方才说什么?”辛久薇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压过了周围的嘈杂,“说久薇‘惯会攀附’?”她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认真思考,然后,在永嘉郡主怨毒的目光和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浅、却冷冽至极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郡主说的对。比如,攀附落水?”
话音落下,整个画舫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反讽震得目瞪口呆!她不仅没否认,反而顺着永嘉之前羞辱她的话,反将一军!这哪里是认罪?这是用最锋利的刀,把永嘉郡主的栽赃和之前的羞辱,一起捅了回去!暗示永嘉为了攀附陷害她,不惜自己跳下水!
永嘉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辛久薇,“你……你……”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画舫上顿时又是一阵更大的混乱。
在画舫最高层的雅阁内,一扇雕花木窗半开着。
萧珣负手立于窗前,将船尾发生的闹剧尽收眼底。从永嘉挑衅,到落水,再到辛久薇那石破天惊的一句“攀附落水”……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然而,当辛久薇那句冰冷锋利的话语清晰地传来时,他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甚至发出轻微的“咔”声,仿佛捏碎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他掌心里握着的那只细腻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锋利的瓷片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血珠立刻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朵暗色的花。
剧痛传来,萧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被割破的并非自己的血肉。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紧紧锁在舫尾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她裙摆上那圈深色的水渍,在秋日的阳光下异常刺眼。她站在那里,孤身一人,面对着整个京城的恶意与构陷,脊梁却挺得如同风雪中不折的寒竹。
一种极其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他冰封多年的心防。那不仅仅是棋子的锋利,那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一种不惧将一切规则砸得粉碎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急促地禀报:“殿下,宫里刚递出的消息。太后娘娘凤体违和,陛下忧心,已下口谕,为冲喜祈福,命钦天监加紧择选吉日,务必在太后娘娘寿辰之前,为诸位适龄皇子……定下正妃人选!”
内侍的声音虽低,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雅阁之中。
萧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滴血的手掌,任由染血的碎瓷片簌簌落下。他依旧望着窗外,望着辛久薇那抹孤绝的身影,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犹豫的薄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碾碎。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淬了寒铁,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只吐出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