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不愿让棠宝走,理由双方心照不宣——
无非是因为孔氏知道,她的儿子就在昭宁郡主腰间的小瓶子里,她还妄想着可以再见程怀瑾一面。
“唉!”棠宝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
她垂眸看着那个忠心的嬷嬷,蹲下身子,自认为将声音压得极低:“程怀瑾滴鬼魂习寨太弱了,若再放他粗来,他会魂飞魄散哒!”
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孔氏,浑身剧震,正几近崩溃,一个更令她心碎的消息,紧接着传入她耳中。
“棠宝寄所以留他在魂瓶里再住两天,无非系因为他心中怨念未散,窝好心,想给他机会再排解一下……”
含糊不清的奶音稚嫩且直白,宛如一道惊雷当空劈落,瞬间击穿了在场所有知情人的幻想。
怨念未散?
那么小的孩子居然……
不过也难怪,这种事情落在谁身上……谁能不怨?
想到程文进出来时匆匆提过一嘴,若不能替怀瑾那孩子收敛尸骨,让他安心投胎,他来生将会命途艰难……院子里的人全都一脸凝重。
院子中央,已然从自家夫君口中知道大概的程夫人,脸色煞白,狠狠捶了两下闷痛的胸口。
方才若不是被老夫人缠住……她若能走得再快些……是不是……是不是也能见上她那苦命的孙儿最后一面?
她的怀瑾……多好的孩子啊……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怎么忍心对付一个孩子?!
程夫人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她带着满腔悲愤,一把拎起裙摆,疾步冲进屋内。
冲棠宝见礼后,她近乎咬牙切齿地、目光死死锁住地上的孔氏,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丢人现眼!还不赶紧起来?!”
孔氏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程夫人抬手便拔下发间簪子,霍地蹲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攥着簪子朝孔氏后腰下方狠扎下去!
“……”孔氏痛得浑身一缩,抓着棠宝脚踝的手,骤然收紧,却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没吭。
瞧她这副隐忍扭曲的模样,程夫人心头怒火更胜,顿时更恼火了。
明明是风风光光迎回来的正室夫人,却整日学那狐媚侍妾的做派!
虽然她一直看不上孔氏那个亲娘……
从前也不同意她婆母非要替孩子定下的这门婚事……
可她承认,她这个二儿媳妇,原本是挺好的一个孩子。
知礼懂礼,进退有度,也会持家,是个过日子的人。
但自从她生了怀瑾,就被她那个脏心眼儿的娘,越带越歪!
她的二儿子程文进,本就是洁身自好的性子。
孔氏进门后,即便她有身孕了,生怕给她添堵,从未有人提过要给文进纳妾。
可这孔氏,竟纵容她娘,给文进房里那两个从小服侍、陪着文进长大的通房丫头灌了绝子的汤药!!!
更在她娘的撺掇下,三天两头跟她儿文进无理取闹,威逼恐吓,绝不许他动纳妾的心思……
可怜那两个温顺本分、不争不抢的小丫头,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的病痛,终日离不得那些个苦汤药。
造孽啊!!!
眼见孔氏依旧死抓着棠宝不放,程夫人倏地站起身,将沾了丁点儿血渍的发簪用力掷在地上。
伴着一声脆响,她居高临下睨着孔氏,声音里淬着冰,怒声斥道: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你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三岁孩子、高高在上的当朝郡主撒泼打滚、装死耍心眼儿……你丢不丢人?羞也不羞?”还要不要命?
程夫人气得一阵阵眩晕。
“你没听见昭宁郡主说怀瑾怨念未散吗?你若真念着孩子,心疼孩子,就该好好想想,你能为怀瑾做些什么!”
“若你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那就依怀瑾所言——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别在这里给大家添堵,给我程家找麻烦!”
话音落下,程夫人暂时平复了下心绪,毕恭毕敬地向棠宝告退。一转身,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院子里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暗道昭宁郡主本就是奔着孔氏来的,也没召见大伙儿,大家都候在这儿,确实不妥!
程府各房和睦,虽住在一个府里,却早都分了家了,各房的事都是各房自己在打理。
程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们之间也没什么钩心斗角的污糟事。
不管是哪房的孩子,全府上下都疼得紧,想到可怜的小怀瑾竟是活活饿死的,尸骨眼下在何处都不知道……程怀瑾的几个婶婶是真的伤心了。
商量着……
既然这世界上真有鬼神之说,那她们还是趁着小怀瑾没投胎呢,多为他抄经祈福吧!
呼吸间,原本想跟小棠宝套近乎的另几位程家少夫人,也纷纷向棠宝告退。
……
小棠宝扫了眼很快变得空荡的院子,又垂眸看向脚边不再装晕、不哭不闹老实跪着的孔氏……琢磨着,要不她跟上去看看?
程怀瑾虽然不能再放出来了,但她可以时不时地看看他呀……兴许能更快地帮助程尚书他们,找到程怀瑾的尸骨。
毕竟刚才突然增加的功德点还挺多的,棠宝就好人做到底呗!
而且她也很好奇,感觉孔氏和她母亲关系挺好的,孔夫人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亲外孙?
她还想顺便问问程尚书,他们把陈贱人的夫人怎么着了?
那两个光着身子打架的奇怪叔叔,都还活着吗?他们还打架吗?
小家伙儿脑袋瓜里,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当真是个操心的崽!
“……唉!”小家伙儿看着孔氏,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声。
“念在你突逢巨变,行为才……总之,本棠宝这次不跟你计较!”
“窝现在去追程尚书,帮你们一起寻找程怀瑾的尸骨,可若两日内还无结果,那就听天由命了!”
孔氏闻言,猛然抬头。
郡、郡主答应帮着找瑾儿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呆愣了一瞬,她赶忙朝小棠宝连磕了三个响头:
“郡主的大恩大德,臣妇定当结草衔环!臣妇请求随郡主同去,若真是家母所为,定当,定当……”
孔氏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