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三百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城防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低着头,将手中的武器,放在身前,以这种方式,表达着对皇权的臣服。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陈梦,还孤零零地骑在马上,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他看着跪倒一片的属下,看着那个手持令牌,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他脸上的嚣张、狠戾、不屑,尽数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万劫不复。
“不……”
陈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愚蠢,也是最后的选择。
“我跟你拼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催动胯下战马,举起手中的陌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近在咫尺的吴闵,狠狠劈下!
他想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博取那一线生机。
然而,他面对的,是吴闵。
吴闵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就在那沉重的陌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陈梦的身后。
是影一。
没有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动的,也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
众人只看到,陈梦那高高举起的陌刀,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疯狂,凝固了。
随即,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脖颈处,缓缓浮现。
“噗!”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晃了晃,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血,溅了钱德龙一脸。
这位东海郡的土皇帝,这位刚刚还在幻想着翻盘的县令大人,在看到自己最后的依仗,也身首异处之后,两眼一翻,这一次,是真的,被活活吓死了过去。
吴闵收回天子令,看了一眼地上陈梦的尸体,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转过身,重新走上公堂,在那张虎皮太师椅上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数百名士兵,声音,恢复了平静。
“都起来吧。”
“念在尔等尚知忠君爱国,未曾铸成大错,朕,恕你们无罪。”
众士兵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身,看着吴闵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敬畏。
吴闵的目光,落在刚才第一个放下武器的那个年轻士兵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一个激灵,连忙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回道:“回陛下!卑职……卑职张铁,乃城防军伙头营,一名火长!”
“张铁?”吴闵点了点头,“很好。从今日起,你暂代东海郡都尉一职,负责整肃城防,稳定城中秩序。可敢担此重任?”
张铁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个管做饭的火长,一步登天,成了都尉?
这……这是在做梦吗?
他愣了半晌,才在旁边同伴的提醒下,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重重地叩首道:“卑职……臣!臣张铁,敢!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万死不辞!”
吴闵满意地点了点头。
千金买马骨。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忠于他,会有什么下场。背叛他,又会有什么下场。
处理完军务,吴闵的目光,落在了渔村的方向。
他想起了那个朴实的渔夫吴大海,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狗子。
“影一。”
“属下在。”
“传朕旨意。免东海郡全境,三年赋税。凡此次受青龙帮欺压之百姓,皆可从查抄的钱德龙家产中,领取十倍补偿。吴大海一家,忠厚善良,赐良田百亩,黄金百两。其子,可入京城国子监读书。”
一道道恩旨,从他口中发出。
这是雷霆手段之后,必须施展的菩萨心肠。
他要让这东海郡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吴闵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本记录着惊天秘密的账本上。
天玄宗,四海商行,祭品……
一场地方上的反腐除恶,却意外牵扯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吴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藏得多深。”
“既然敢把手,伸到朕的江山里来。”
“那就要做好,被朕,连根拔起的准备!”
他的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和征服的光芒。
这片天下,正在徐徐展开一幅新的画卷。
而他,将是唯一的执笔者。
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看到街道上巡逻的士兵虽然依旧甲胄鲜明,但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凶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讨好的拘谨。
他们甚至会主动帮摔倒的老人扶起菜篮,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
县衙门口的告示栏前,更是人山人海。
“免赋三年!天老爷啊,我没看错吧?”一个识字的老秀才,揉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告示,声音都在发颤。
“何止啊!你看下面,凡是被青龙帮欺压过的,都能去衙门领十倍的补偿!十倍啊!”
“吴大海那家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赐田百亩,黄金百两,他家那小子狗子,还能去京城念书!那可是国子监啊!”
议论声,惊叹声,羡慕声,汇成了一股热浪,冲散了城中最后的死寂。人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他们不知道那位坐在县衙公堂之上,穿着破烂衣衫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但他们知道,是一位真正为民做主的大人物来了。
此刻,这位“大人物”正坐在县衙的后堂,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慢条斯理地喝着。鱼是刚从吴大海家送来的,新鲜肥美,汤色奶白,只放了点盐和葱花,却鲜得让人眉毛都想掉下来。
影一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如同影子。
新上任的东海郡都尉张铁,则像一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门口,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他的都尉官服明显大了一圈,穿在身上有些滑稽,头盔下的脸庞,混合着激动、紧张、还有一丝茫然。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伙头营里琢磨着晚上给弟兄们做什么吃的,转眼间,就成了这座城池的军事主官。这种转变,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
“张铁。”吴闵放下汤碗,淡淡地开口。
“臣……臣在!”张铁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里的佩刀给扔了,连忙单膝跪地。
吴闵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朕让你暂代都尉,不是让你来给朕站岗的。城防军的人心如何?那些官吏士绅,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