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科技总部大厦顶层的天文台，穹顶玻璃外是渐沉的暮色，紫蓝色的天幕上已有早亮的星子在闪烁。叶云天站在控制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金属面板，目光却频频瞟向入口处的电梯，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口袋里的东西像揣了团活物，隔着棉质衬衫都能感受到那奇异的温热。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温度，更像是一种能量的脉动，随着他的心跳节奏轻轻震颤。
那是“弹弹红线”。
三天前从混沌的记忆里彻底清醒后，叶云天在床头柜的抽屉深处找到了这个。当时它被包裹在一片半透明的星尘织物里，展开来不过是根细如发丝的红线，却泛着极淡的银粉色光晕。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弹弹星人临别时的话语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当两个灵魂的频率在所有维度都能共振时，红线会替你们说出那些藏在星河里的话。”
透明的外星生命体晃着液态般的身躯，递过红线时，周围的星尘都在为这句话闪烁，“它记得你们在暴风宇宙背靠背抵御能量风暴的频率，记得水系宇宙里她用生命本源为你修补防护服的波动，记得所有你们以为会被时间冲刷掉的瞬间。”
叶云天当时只觉得这是外星科技的某种玩笑，直到此刻，口袋里的红线随着电梯“叮”的一声轻响而骤然升温，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比直面泰坦星战舰的黑洞主炮时更甚。
那时他至少知道敌人的弱点，知道该如何计算轨道、调整能量输出，可现在，他要面对的是林月瞳。是那个在八个宇宙里与他共历生死，却在回归地球后，依旧只以“合作伙伴”身份相处的林月瞳。
电梯门滑开，林月瞳抱着平板电脑走了出来，米色风衣的下摆还沾着些微晚风带来的凉意。她抬头望见站在控制台前的叶云天，眼尾弯了弯，露出惯常温和的笑：“探测器数据有异常？我看后台传输的曲线挺平稳的。”
她走近时带了阵清浅的气息，是她惯用的雪松味护手霜，混着天文台特有的、类似于臭氧的清冽味道。叶云天猛地转过身，差点撞翻身后的光谱分析仪，幸好林月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仪器底座。
“没事吧？”她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疑惑，“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没有。”叶云天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打了个死结，视线慌乱地移开，落在穹顶投下的星图投影上。巨大的猎户座星云在他们脚下缓缓旋转，粉色的气体云团如同被打翻的颜料，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精心设计的借口在喉咙里卡着，“检查探测器”这五个字突然显得无比拙劣。林月瞳是地质与天体物理双博士，云天科技的天文观测项目本就是她牵头建立的，哪有数据异常能瞒过她的眼睛？
“其实……”叶云天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那根红线，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不是探测器的事。”
林月瞳挑了挑眉，将平板电脑放在操作台上，抱着手臂看他：“那是？”
她的目光很平静，像他们曾并肩看过的机械宇宙的液态金属海，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能熔穿星舰装甲的能量。叶云天能清晰地回忆起在魔法宇宙，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被诅咒藤蔓缠住的自己，然后毫不犹豫地用佩剑斩断了与自身魔力相连的藤蔓，任由鲜血染红白色长袍。
那些记忆太鲜活，鲜活到让他分不清此刻的平静是真实，还是另一种维度的伪装。
“我找到个东西。”叶云天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红线。星尘织物早已被他收起来，此刻红线在他指尖泛着更明显的光晕，像有生命般轻轻扭动。
林月瞳的目光落在红线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叶云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记得。这个认知像道暖流瞬间冲遍四肢百骸，驱散了大半的紧张。他定了定神，笨拙地将红线的一端递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弹弹星人留下的，他们说……”
他想说“这线能让心意相通的人感知到彼此”，想说“它记得我们在每个宇宙里的样子”，想说“从卧龙山第一次在沉眠舱前遇见你，我的宇宙就开始围着你转了”。
可话还没出口，指尖的红线突然挣脱了他的束缚。
细如发丝的红线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骤然腾空而起，银粉色的光晕在瞬间亮了数倍。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避开控制台的棱角，绕过悬浮的星图投影，最终轻轻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月瞳的指尖上。
没有风，没有外力，红线却像有了意识般，自动缠绕上她的无名指。一圈，又一圈，如同最虔诚的仪式，将那点温热的光晕印在了她的皮肤上。
叶云天彻底愣住了，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林月瞳微微抬起的手，看着那根在两人之间架起的、闪烁着微光的红线，大脑一片空白。
这和弹弹星人描述的不一样。不是需要双方触碰才能激活，而是……它自己找到了她。
林月瞳垂眸看着指尖缠绕的红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试图扯掉，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圈银粉色的光晕在皮肤上游走，像是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记忆。
片刻后，她抬起头。
天文台穹顶的星图投影恰好转到了仙女座星系，大片的蓝白色星光落在她眼底，与她眸子里自然流露的笑意交织在一起。那笑意不像平时在会议室里的礼貌疏离，也不像面对危机时的沉稳冷静，带着点揶揄，又藏着点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像极了在橡皮宇宙里，她看着他被弹性藤蔓弹得团团转时的表情。
“弹弹星人还说什么了？”她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指尖轻轻碰了碰缠绕的红线。
就在她触碰的瞬间，整根红线突然爆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微光，而是像将整个星云的光都浓缩在了这根线上。光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带，里面隐约能看到破碎的画面——
卧龙山腹里，初次打开沉眠舱时，两双惊讶的眼睛在黑暗中相遇；
暴风宇宙的能量乱流里，他将她护在身后，防护服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水系宇宙的深海宫殿，她替他挡住致命的水压冲击，嘴角溢出的血珠在水中散开；
魔法宇宙的星空下，他们背靠着背休息，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肩膀上……
所有跨越维度的碎片都在光带里流转，最终定格成此刻的画面：天文台的星图投影下，他站在光带的一端，手还保持着递出红线的姿势，而她站在另一端，指尖缠绕着红线，眼底盛着星光。
叶云天看着那些画面，突然就说不出话了。所有的犹豫、试探、紧张，在这一刻都变得多余。红线的温度透过空气传过来，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诉说着真相。
原来有些心意，早在跨越第一个维度时就已埋下种子；原来有些羁绊，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确认，因为它们早已刻在彼此的灵魂频率里，无论在哪个宇宙，都会沿着红线的轨迹，重新找到对方。
他看着林月瞳，看着她眼中清晰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跨宇宙的冒险或许从来都不是考验，而是为了让他们在回归原点时，能更勇敢地握住眼前的人。
红线的粉色光芒渐渐柔和下来，却没有熄灭，像一条温柔的纽带，始终连接着两人的指尖。叶云天慢慢抬起手，这一次，不再是笨拙的试探，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朝着光带另一端的人，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