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星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笼罩,廉价公寓楼的窗户里陆续透出微弱的灯光,像无数双疲惫的眼睛。
顾十七靠在废弃悬浮车的外壳上,看着林默从巷口跑过来,手里攥着两个皱巴巴的营养剂。
这是平民区最常见的食物,包装上印着“高效补充能量,节省刷题时间”的字样,口感像受潮的纸板,却能勉强维持身体所需。
“昨晚没被治安队发现吧?”
林默把其中一个营养剂递给顾十七,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手指关节因为长期握刷题板而有些变形,却在提到“治安队”时,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顾十七接过营养剂,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快速咽了下去:“放心,他们暂时不会找到这里。对了,你说你父亲以前在教育部门工作,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学校里的情况?”
提到父亲,林默的眼神暗了暗,低头剥开自己的营养剂:“我父亲是教育部门的档案整理员,负责归档每年的‘标准答案’。他说过,学校是资本裁决者最看重的‘驯化场’,所有孩子从六岁开始就要进学校刷题,每天至少10个小时,直到18岁‘毕业’,然后被分配到各个工厂当工人——就像流水线生产螺丝钉一样。”
“驯化场……”顾十七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在星际联盟的星球上,学校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孩子们会讨论星空的奥秘,会争论诗歌的意义,而不是像裁决星这样,被关在教室里机械地背诵“标准答案”。
“我们去学校看看吧。”顾十七突然站起身,眼神坚定,“我想亲眼看看,资本裁决者是怎么通过教育,把‘剥削’包装成‘正确’的。”
林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去学校?不行,那里有很多治安队员巡逻,而且每个教室都有监控,一旦被发现,我们会被直接判定为‘异端’,会被抓去‘矫正中心’的!”
“矫正中心?”顾十七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就是专门关押不服从‘标准答案’的人,用电流刺激大脑,强迫他们记住所有‘正确’的选项,直到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念头。”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邻居家的哥哥,就是因为在课堂上质疑‘资本是否应该垄断资源’,被老师送去了矫正中心,出来后就变得跟木偶一样,每天只会重复刷题,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
顾十七的拳头悄悄握紧,指甲陷进掌心。他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能找到打破囚笼的线索。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语气沉稳:“我们小心点,只在外面观察,不进去。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带你走。”
林默看着顾十七坚定的眼神,想起父亲临死前说的“别活在别人的规则里”,终于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最近的一所平民学校,就在前面两条街的拐角处,那里是我以前上学的地方。”
两人沿着狭窄的街道往前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穿着灰色工装的成年人,手里拿着刷题板,一边走一边低头点击屏幕,脚步匆匆却眼神麻木,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灰色校服的孩子,由戴着红袖章的“督导员”带领着往学校方向走,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小型刷题器,屏幕亮着,显示着“晨间必背50题”的字样。
“那个红袖章是学校的督导员,专门监督学生有没有在‘课余时间’刷题,一旦发现有人偷懒,就会扣除他们的‘表现分’,影响毕业分配。”林默压低声音,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戴着红袖章的女人,她正盯着一个低头走路的孩子,手里的记录仪对准了孩子的刷题器屏幕。
顾十七顺着林默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孩子因为走路太急,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刷题器掉在地上,屏幕瞬间黑了。督导员立刻快步走过去,捡起刷题器检查了一下,然后冷冷地对孩子说:“刷题器损坏,今日晨间必背未完成,扣除50分表现分,放学后留在学校补刷200道题。”
孩子的眼圈红了,却不敢哭出声,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会补上的。”然后捡起刷题器,快步跟上其他同学的队伍,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顾十七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跟着林默拐过街角,一所灰色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平民学校。学校的外墙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牢记标准答案,争做合格螺丝钉”“质疑是错误的开始,服从是生存的根本”等标语,屏幕的光反射在灰色的墙面上,显得格外冰冷。
学校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治安队员,手里拿着能量武器,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顾十七和林默不敢靠太近,只能躲在对面的废弃报刊亭后面,透过报刊亭的破洞观察里面的情况。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的窗户敞开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整齐的背诵声,像一群被训练过的鹦鹉,机械而统一。顾十七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当那些“标准答案”钻进耳朵时,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第59题,判断‘资本追求利润最大化是否合理’,答案为正确!”
“第60题,关于‘劳动者应否争取更高待遇’,正确答案为d——‘服从资本分配,是劳动者的正确义务’!”
“第61题,选择‘资本裁决者是否有权制定生存规则’,正确答案为A——‘资本裁决者掌握社会资源,制定规则是合理且必要的’!”
整齐的背诵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顾十七的神经。他不敢相信,这些违背常识的“答案”,竟然被当成真理,灌输给一群孩子。他们本该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却被关在教室里,背诵着“剥削合理”“服从正确”的咒语,逐渐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变成一个个等待被“使用”的螺丝钉。
“我以前也每天背诵这些。”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老师说,只要把所有‘标准答案’背下来,就能‘合格毕业’,就能被分配到好的工厂,就能多赚一点信用点。可我父亲告诉我,这些都是骗人的,资本裁决者根本不会让平民有任何上升的机会,他们只是需要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
顾十七转头看向林默,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反而多了一丝清醒的愤怒。他想起林默说过,他父亲负责归档“标准答案”,或许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你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些‘标准答案’是怎么制定的?有没有存档的地方?”
林默皱着眉想了想,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我父亲说过,每年的‘标准答案’都会整理成纸质档案,存放在教育部门的地下档案室里,因为资本裁决者担心电子档案会被黑客攻击,所以纸质档案是最高机密,只有少数人能接触到。他还说,那些档案里,藏着资本裁决者修改‘答案’的记录——比如十年前,‘劳动者是否有权罢工’的答案还是‘可以协商’,后来因为有工厂工人罢工,资本裁决者就把答案改成了‘罢工是异端行为,应严厉打击’。”
“纸质档案……”顾十七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或许是打破“标准答案”谎言的关键。如果能拿到这些档案,就能证明“标准答案”不是什么“真理”,而是资本裁决者为了巩固统治,随意修改的工具,就能让那些被驯化的民众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学校门口的治安队员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手里的能量武器微微抬起。顾十七心里一紧,拉着林默立刻蹲下,躲到报刊亭的后面。
“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我们快走!”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拉着顾十七的胳膊就要往巷子里跑。
顾十七却没有动,他透过报刊亭的缝隙,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学校里走出来——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色宝石戒指,和他之前在别墅区看到的资本裁决者戴的戒指一模一样。男人身边跟着几个教育部门的人,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似乎在讨论什么。
“等一下,”顾十七按住林默的手,压低声音,“那个戴蓝宝石戒指的男人,是资本裁决者,他身边的人是教育部门的,他们手里拿的,可能就是新的‘标准答案’文件。”
林默顺着顾十七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男人手里的文件上印着金色的“标准答案草案”字样。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每年这个时候,教育部门都会制定下一年的‘标准答案’,然后送到学校试点,等确定没有‘问题’后,再正式发布。我父亲说,每次修改答案,都是为了应对平民区可能出现的‘不稳定因素’——比如去年平民区的粮食价格上涨,他们就把‘资本是否有权调控物价’的答案改成了‘资本调控物价是为了稳定社会,平民应无条件接受’。”
顾十七紧紧盯着那个资本裁决者,看着他把文件递给身边的教育部门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似乎在说“一定要让所有孩子记住这些正确选项”。那一刻,顾十七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他必须拿到那些档案,必须让裁决星的民众知道,他们信奉的“标准答案”,不过是资本裁决者用来剥削他们的工具。
“我们先离开这里,”顾十七拉着林默,悄悄从报刊亭后面绕出来,往小巷的方向走,“你知道教育部门的地址吗?我们需要想办法潜入地下档案室,拿到那些纸质档案。”
林默一边走,一边点头:“我知道,教育部门在市中心的资本区边缘,那里的安保很严,但我父亲以前跟我说过一个秘密通道,是他用来偷偷带出废弃档案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
“不管能不能用,我们都要试试。”顾十七的眼神坚定,“只要能拿到档案,就能揭穿资本裁决者的谎言,就能让那些被麻木的人清醒过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林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学校的方向,教室里的背诵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第62题,‘是否应感谢资本提供的生存资源’,答案为正确……”他想起父亲的死,想起邻居哥哥的遭遇,想起自己每天刷题到手指抽筋的日子,终于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犹豫:“我愿意。我不想再当螺丝钉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有权质疑,有权争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他们用‘标准答案’困住一辈子。”
顾十七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转身消失在小巷的深处。阳光透过薄雾,在地面上投下两道并肩的影子,像两把即将刺破黑暗的剑。而在学校的教室里,孩子们还在机械地背诵着“标准答案”,却不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裁决星的风暴,已经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