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暗卫来报:
“公主,那名簿吏已被找到,此刻正在殿外!”
“带上来!”
“遵命!”
——“这伤是为何?”魏玺烟忽然问。
“回殿下,属下等去拿人之时,碰巧撞上有人要杀这厮,臣等便埋伏起来,绕侧而行,最终将他带了过来。他之断臂,便是臣等与那贼人抢夺时留下的。”
魏玺烟微微点头,神情欣赏。
“做得好。本宫要的人,哪怕断了脑袋,都得给本宫带回来。”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公主府内,灯烛煌煌,映得魏玺烟的面容愈发清冽。
两名玄甲暗卫应声而入,押着一人跪伏于地。那人面色死灰,浑身战栗如秋风残叶,左边袖管空荡,鲜血自草草包扎的断处汩汩渗出,在地砖上泅开一小片暗红。
“抬起头来。”
那簿吏赵世昌艰难仰首,触到公主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霎时如遭雷击,复又重重叩首:“罪……罪民赵世昌,拜见殿下……殿下饶命!”
魏玺烟并未理会他的哀告,纤长指尖轻抚案上那卷蒙尘旧册,缓声道:“此物,尔可还识得?”
赵世昌偷眼觑去,登时面无人色,牙关相击,咯咯作响。
“看来是识得的。”魏玺烟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本宫倒是好奇,当年府中一个因‘算艺粗疏’而被遣散的簿吏,何以竟成了燕歌台那等风流窟中,做下那等‘滴水不漏’之账的能工巧匠?”
“殿下明鉴!罪民……罪民是受胁迫的啊!”赵世昌涕泗横流,额角抵着冰冷地砖,“是……是中书令府上的谢钧管事……他以罪民家小性命相挟,罪民不得已……才为他们做下那些勾当……”
“不得已?”魏玺烟轻哂,声如碎玉,“用尔独创的符码暗记,将贪墨所得的腌臜钱财,洗作燕歌台光鲜亮丽的营收,助那些国之蠹虫中饱私囊,蚀我大衍根基。尔口中所言这‘不得已’,分量着实不轻呐。”
她执起暗卫呈上的燕歌台账册副本,与那旧册并置案上。
“看看,这笔走龙蛇的‘丝’字代符,这独有的粮秣折标,还有这隐匿分成的钩角暗记……与尔当年在公主府记账时的笔法习惯,如出一辙。赵世昌,尔且告诉本宫,天下可有这般巧合?”
铁证如山,笔锋契合,纵是巧舌如簧亦难辩驳。
赵世昌瘫软如泥,唯余磕头求饶:“罪民认罪!罪该万死!只求殿下开恩,饶过罪民家小性命!”
“饶尔?”魏玺烟起身,步履无声地行至他面前,垂眸审视,“那便要看尔,能拿出何等筹码,来换尔阖家性命了。”
她声调转沉,字字如冰:“说,谢石松如何与尔联络?除尔之外,尚有几人参与?燕歌台的账目,除尔经手之外,可还有别的关窍?那些经由尔手洗白的财帛,最终流向,除谢石松外,尚有何人?从实招来。若有半字虚言……”
她目光掠过他仍自渗血的断臂,“方才那些欲取尔性命之人,想必很乐意代本宫行事。”
赵世昌浑身剧颤。
最后一丝侥幸之心,在公主这诛心之语与先前九死一生的经历面前,彻底溃散。
中书令的人要杀他灭口,如今能庇佑他乃至家小的,或许唯有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罪民招供!罪民全招!”
他如抓住救命浮木,语无伦次,将所知内情和盘托出,“是谢钧……每次都是他传递指令与原始据拟……
账册做好后,经由燕歌台一哑媪交还……燕歌台掌柜亦知内情,似只听命于谢钧……银钱大半流入谢府。
然……然有些特别标注的款项,罪民曾听谢钧酒醉提及,似是……似是‘孝敬上头’所用,账目上记为‘特殊采买’……”
“沐月,可曾录下?”魏玺烟侧首。
“回公主,皆已记下,一字不漏。”沐月搁笔,将墨迹淋漓的供词奉上。
魏玺烟览毕,确认关键无误,对赵世昌冷然道:“画押。”
赵世昌战战兢兢,以残存右手蘸了朱泥,在供词上按下指印。
“带下去,好生看管,寻医官为他疗伤,莫让他死了。”魏玺烟吩咐暗卫,“另,加派人手,密护其家小,妥善安置,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是!”暗卫领命,将浑身瘫软的赵世昌拖曳下去。
室内复归寂静,然气氛却更显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