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煜揣着那道明黄圣旨,脚步沉沉地回了煜王府。
一路穿过回廊,仆妇们见他神色凝重,都识趣地不敢上前搭话。
他心里堵得慌,满脑子都是金銮殿上那一声声“臣附议”,还有父皇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深意的眼神。
他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储君之位,只想守着婉儿和孩子们,做个安稳的闲散王爷,若是边境有事,便披甲上阵,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径直走到竹雨轩,推门而入时,正见上官婉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几本账本,看得专注。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景煜脸上,那股显而易见的郁色让她心头一动。
再瞧见他手中那抹明黄,便知定是朝堂上出了大事。
上官婉儿放下账本,起身迎上去,柔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你这脸色,难不成早朝不顺心?”
顾景煜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圣旨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上官婉儿接过圣旨,展开细读,眉心微蹙,随即了然。
她合上圣旨,抬头看向顾景煜,眼中带着理解。
“父皇今日在朝堂上,联合几位大臣一起奏请立我为太子。”
顾景煜语气无奈,“他这点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我本想当场拒了,可转念一想,如今这局面,除了我,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总不能让这江山根基不稳。”
上官婉儿拉着他走到桌边,按他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不就是当个储君吗?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定能做好的。”
“可那样一来,我就没时间陪你和孩子们了。”
顾景煜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不舍,“我不想错过晟睿和清沅长大的每一刻。”
“你呀,也该替父皇分分忧了。”
上官婉儿柔声劝道,“父皇年纪大了,心里一直惦记着带母妃去江南看看,你做儿子的,难道不该替他们把这担子挑起来?再说了,你现在只是储君,又不是说这位置就钉死在你身上了。往后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再让出去便是,有什么难的?”
顾景煜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伸手握住上官婉儿的手:“对啊!还是婉儿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他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正琢磨着往后该如何平衡朝堂与家事,忽然想起一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说起来,晟睿那小子,抓周的时候可是抓了父皇的玉玺呢。”
顾景煜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难不成……这真是天意?”
上官婉儿被他逗笑了:“小孩子家不懂事,随手抓来玩的,你还当真了?不过啊,真要是将来他有这份心,有你这个太子爹爹教着,说不定也能成器。”
顾景煜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
他伸手将上官婉儿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有你在身边,再难的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进屋里,落在摊开的账本上,也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暖意融融。
储君之位带来的沉重,似乎在这一刻,被这份相守的温情悄悄融化了许多。
午膳后,竹雨轩里正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顾景煜陪着上官婉儿逗弄两个刚睡醒的孩子,方才关于储君的愁绪已淡了许多。
忽然,院外传来福伯的声音:“王爷,王妃,宫里的李公公来了,说是有皇上口谕。”
顾景煜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将孩子交给刘嬷嬷和李嬷嬷,一同往前厅走去。
刚到前厅,就见李公公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两人进来,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老奴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李公公不必多礼。”
顾景煜抬手示意,语气平和,“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李公公躬着身,朗声道:“回太子殿下,老奴是来传皇上口谕的——太子顾景煜,既已册立,理应尽快搬入太子府,且继承仪式定在三日后举行,请殿下与太子妃早作准备。”
顾景煜闻言,微微蹙起眉头。
他本就不喜折腾,而且,这煜王府他住得早已习惯,哪愿意搬去那规矩更多的太子府?
“李公公,”他直接开口,“父皇的口谕,本太子知道了。只是这搬去太子府一事……”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劳烦公公回宫回禀父皇,本太子在这煜王府住惯了,器物摆放都顺手,就不换地方了。改日让人将府门的匾额换下,写上‘太子府’便是。”
李公公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但转念一想,太子如今圣眷正浓,这点小事皇上未必会较真,便躬身应道:“是,老奴定将太子殿下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皇上。”
“有劳李公公了。”上官婉儿适时开口,语气温和。
她给福伯递了个眼色,福伯立刻心领神会。
李公公见事已办完,便起身告辞:“既如此,老奴便先回宫复命了。”
“福伯,送送李公公。”上官婉儿吩咐道。
“欸,好。”
福伯连忙上前,陪着李公公往外走。
刚到府门口,福伯趁着转身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往李公公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早已备好的银子。
“李公公一路辛苦,这点心意您拿着,买点茶喝。”福伯笑得恭敬。
李公公捏了捏布包的厚度,脸上立刻堆起笑意,也不推辞,乐呵呵地接了:“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他揣好银子,上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福伯回到前厅复命。
顾景煜正与上官婉儿说着话:“这太子府的规矩怕是不少,留在这儿,至少能自在些。”
上官婉儿笑道:“你呀,倒是会省事。不过也好,孩子们也习惯了这里,换地方怕是要哭闹。”
两人相视一笑,三日后的继承仪式虽迫在眉睫,但至少眼下,他们还能守着这方熟悉的天地,偷得片刻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