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骨杖落下时,陈墨听见自己手腕处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响——那声音像是冰层下细小的裂缝在骤然崩裂。
紧接着,一道寒光穿透他与苏挽月交握的手背,疼痛如滚烫的铁水顺着血管窜遍全身,皮肤表面泛起一层焦黑的纹路。
他盯着两人掌心渗出的血珠在骨杖尖端汇聚成暗红的线,突然想起昨日清晨苏挽月替他包扎刀伤时,指尖拂过伤口的温度——此刻她的手冷得像浸在冰窟里,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想把痛意刻进他的骨头。
“第三空间需要‘共生意识与巫族血脉’的双生献祭。”归墟的声音混着骨杖震颤的嗡鸣,在虚妄之境的狂风中格外清晰,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陈墨看见血月表面浮起金色纹路,正是他胸口巫纹与苏挽月后颈幽冥印记的投影,“但这会永远切断你与现世的联系。”
苏挽月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陈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交叠的手背,发现两人皮肤下正爬动着银蓝色的光——那是他的双生瞳金纹与她的幽冥印记在相互缠绕,像两条绞杀的蛇。
那些光芒游走间,隐隐发出低沉的嘶鸣,宛如活物。
“墨……别信他。”她的声音带着血沫的腥甜,陈墨这才惊觉她唇角不知何时已溢出鲜血,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带着铁锈味和一丝微凉,“他要的不是终结,是……”
“是借你们的命打开虚妄之主的容器!”
林寒山的残魂突然从苏挽月眉心迸发而出。
陈墨看见那道半透明的影子撞碎了一片血月红光,额角的伤口还在渗着幽蓝的魂血,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三百年前的噬忆绦手术不是为了弑神,是阻止虚妄之主借共生意识吞噬现世!”他甩出半块青铜罗盘,核心处的龟甲碎片正泛着与阿九铜铃相同的青芒,“快用山魈精血逆转蛊阵核心!”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墨转头的瞬间,赤瞳操控的傀儡天军正成片炸裂。
黑色蛊毒裹着碎甲残肢冲天而起,在虚空中凝结成尖锐的结晶雨,划破空气时发出刺耳的啸声。
最前排的傀儡首领扯开胸膛,露出里面蠕动的银绦:“你以为巫妪族为何选我?”他的声音里混着七八个不同的音调,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沙哑又刺耳,“只有弑师者的血脉,才能承载虚妄之主的最终容器!”
一块冰晶擦着陈墨耳侧划过,在他脸颊上割开细小的血口,寒意直钻入骨髓。
苏挽月突然拽着他扑向青铜舟边缘——那里漂浮着阿九残留的半片衣角。
布料随风飘荡,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阿九!”陈墨喊出声时,那抹残魂正发出刺目的青光。
他看见哑仆的轮廓在迅速坍缩,原本憨厚的面容变得棱角分明,额间浮现出暗金色的山魈图腾。
“所谓弑神之战的闭环,是初代巫王为重启‘亡灵与现世的平衡’做的永恒牺牲。”阿九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千年山风般的浑厚,回荡在耳边,“现在轮到你了。”
万千锁链从他残魂中迸发而出,穿透下方翻涌的幽冥海。
海水泛起阵阵腥臭,如同腐烂的尸水。
陈墨看见海水里浮出无数青灰色的手,那些被归墟摆渡的“亡灵”终于显露出真容——他们的脖颈处都缠着银绦,眼球泛着与赤瞳相同的幽绿,仿佛某种诡异的标记。
山魈精血随着锁链泼洒在血月表面,原本纠缠的巫纹与幽冥印记突然加速融合,在虚空中勾勒出完整的阴阳无极阵。
光影交错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像是焚香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停下!”苏挽月突然尖叫。
陈墨这才发现她的幽冥印记已经爬上了他的手腕,两人交握的手正在变得半透明,像雾气般逐渐消散。
他抬头望去,刚才还完整的血月中央裂开一道金色缝隙,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熔金。
缝隙里涌出的风带着灼人的热度,与四周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世界在彼此撕扯。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缝隙中传来,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想要彻底终结噬心蛊潮,必须用‘双生瞳吞噬共生意识’的同时,将山魈精血灌入虚妄之主本体——这将同时抹杀现世与虚妄之境的所有生灵!”
陈墨的巫纹在胸口灼出焦黑的痕迹,那种灼烧感仿佛有火焰在他的皮肉下跳动。
他望着苏挽月逐渐透明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乱葬岗替老妇人收尸,指尖沾着血却笑得像朵带刺的花。
那一幕如此鲜活,连她身上淡淡的尸水味都清晰可辨。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梅花。”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飘散的烟,“可我连梅花香都没闻过…”
“会闻到的。”陈墨握紧她的手,掌心传来微微的凉意,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缕希望。
他能感觉到双生瞳在眼底灼烧,金红的光透过眼眶映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仿佛血液也在发光。
“阿九的精血在阵眼里,林寒山的罗盘在蛊潮核心——我们还有机会。”
血月突然剧烈震颤。
陈墨听见归墟的骨杖发出哀鸣,像是某种古老乐器在断裂前的最后悲鸣。
赤瞳的傀儡残部在结晶雨中化为飞灰,林寒山的残魂最后看了他一眼,消散前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阿九的锁链正在崩解,最后一片山魈精血裹着铜铃坠子砸进他掌心,金属撞击皮肤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苏挽月突然剧烈咳嗽。
陈墨看见鲜血从她指缝渗出,染红了两人交握的手背,带着温热的湿意。
她的幽冥印记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与巫纹缠绕成血色的蝶。
那些图案在皮肤下游动,像是活过来的生命。
“墨…”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骨,触感冰冷而柔软,“如果只能活一个…”
“没有如果。”陈墨打断她。
他望着血月中央的金色缝隙越来越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命运的丝线被无情地扯断。
“要活一起活,要死…”
“要死也得拉着虚妄之主垫背。”苏挽月突然笑了。
她的眼睛里映着血月的光,像两盏将熄的灯,摇曳不定。
“我信你。”
血月的震颤突然加剧。
陈墨感觉脚下的青铜舟正在消散,虚妄之境的风卷着阿九的铜铃、林寒山的罗盘碎片、还有赤瞳的蛊毒残片从他们身侧掠过。
每一件物品都带着独特的气味:铜铃有青苔的湿润气息,罗盘碎片则散发着泥土与铁锈的味道,而蛊毒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
他握紧苏挽月的手,望着那道金色缝隙里涌出的光越来越亮,突然想起林寒山说过的话:“有些因果,总得有人来结。”
或许,这个因果该由他们来结。
当两人的巫纹与幽冥印记完全融合的瞬间,血月核心的金色缝隙突然张开。
陈墨感觉有股巨力扯着他的后颈,苏挽月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更轻,像片即将被风卷走的叶子。
他听见她在耳边说:“墨,疼...”
“我在。”陈墨将她护在怀里,望着缝隙里翻涌的金光,像是迎接末日的第一束晨曦,“我在。”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被吸入那道裂缝。
陈墨最后看见的,是归墟震惊的脸,是赤瞳不甘的嘶吼,是阿九的铜铃坠子在虚空中划出的弧光——然后黑暗笼罩了一切。
意识消散前,他听见苏挽月极轻的叹息:“原来…这就是血月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