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老鬼,十年不见,欺负小辈的本事倒是见长啊?想动我徒弟,问过老子的剑没有?”
这清朗疏狂、带着几分醉意和戏谑的声音,如同九天垂落的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罗汉堂内!更狠狠劈在司徒烈的心头!
“萧云踪?!”司徒烈那漆黑如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覆盖着金属面具的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他周身那滔天的血煞之气却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那道将他震退、撕裂血河的青色剑光,还有这刻入骨髓的声音…错不了!真的是他!那个消失了十年,本该死在幽冥谷的疯子!
司徒烈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少林寺后山深处!漆黑的双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惊愕、忌惮、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当众打脸的暴怒!他堂堂血刃门主,魔道巨擘,竟被一个“死人”一剑逼退?!还是在夺取《洗髓经》残图的关键时刻!
“师父!”凌风猛地抬头,望向那剑光消逝的后山方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如同在无边的绝望黑暗中骤然点亮了明灯!那熟悉的青云剑意,那刻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除了他那便宜师父,还能有谁?!
“嘎!大胡子!大胡子来啦!”胖墩瞬间忘了恐惧,从凌风腿后蹦出来,兴奋地对着后山方向挥舞爪子,小眼睛放光。它可记得清楚,那个总爱用酒葫芦敲它脑袋的大胡子,身上总有好吃的!
“萧…萧前辈?”白若雪抱着昏迷的秦雨柔,又惊又喜,差点哭出来。夜无月紧握着滚烫的玉佩,冰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波动,那是对生的希望。
玄苦大师等少林高僧更是目瞪口呆,看着罗汉堂入口处那被一剑劈开的恐怖豁口,以及司徒烈脚下碎裂的石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萧云踪!这个名字在二十年前的正魔大战中,可是能让小儿止啼的存在!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就在少林?!
“哼!”司徒烈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惊骇,发出一声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哼。他缓缓站直身体,漆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锁定凌风,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凌风手中那张染血的《洗髓经》残图!地图关乎血魂蛊大成,是他谋划多年的关键,绝不容有失!
“萧疯子…你以为凭一道隔空剑气,就能护住他们?”司徒烈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冰寒,“今日,这张图,本座要定了!他们的命,本座也要定了!” 他周身粘稠如血的红光再次汹涌起来,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森!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在血光中哀嚎沉浮,整座罗汉堂如同化作了森罗血狱!恐怖的威压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是吗?”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十年了,你这老鬼还是这么不要脸皮,专挑软柿子捏。哦,不对,是专挑我徒弟捏。”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流云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罗汉堂那巨大的豁口处,正好挡在了司徒烈与凌风等人之间!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斜挂着一个硕大的朱红酒葫芦,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树枝挽着,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半边脸上,胡子拉碴,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狂放不羁。他手中并无长剑,只随意地拎着一根刚从路边折来的青翠竹枝。
正是十年未见的衡山长老,青云剑诀的缔造者——萧云踪!
“师父!”凌风激动地上前一步,看着那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十年冰火洞天的苦修、初涉江湖的迷茫、一路走来的艰辛…种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萧云踪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拿着竹枝的手,声音带着熟悉的调侃:“臭小子,几年不见,惹祸的本事见长啊?连司徒老鬼的屁股都敢摸?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他一边说,一边还挑衅似的用竹枝点了点司徒烈的方向。
“噗…”白若雪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紧张的气氛被这不着调的话冲淡了不少。连玄苦大师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司徒烈周身翻涌的血光猛地一滞,漆黑面具下的脸皮(如果有的话)想必也在疯狂抽动。“萧疯子!少逞口舌之利!”他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识相的滚开!否则,今日连你一并葬送在这达摩洞前!”
“啧啧啧,火气这么大?肝不好吧?要不要为师给你扎两针?”萧云踪掏了掏耳朵,完全没把对方的威胁当回事,反而慢悠悠地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哈——好酒!司徒老鬼,要不要来一口?消消火?”
司徒烈:“……”
凌风:“……”(师父,您这拉仇恨的本事更胜当年啊!)
“嘎!酒!胖墩要!”胖墩闻到酒香,口水直流,小短腿就要往前冲,被夜无月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尾巴。
“够了!”司徒烈彻底暴怒!他感觉自己再听这疯子胡言乱语下去,道心都要不稳了!“既然你找死,本座成全你!” 他双手猛地一合,身后翻涌的血海瞬间收缩凝聚,化作一柄巨大无比、仿佛由万魂哀嚎铸就的狰狞血剑!剑锋所指,空间都为之扭曲!一股毁灭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萧云踪!
“唉,你这人,真是没点情趣。”萧云踪叹了口气,随手将酒葫芦系回腰间,掂了掂手中的青翠竹枝,眼神中的醉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虚空的锐利!“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 他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竹枝斜指司徒烈:
“老规矩,打一架?”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云踪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他的身影如同融入了一阵清风,飘忽不定,却又快到了极致!手中的青翠竹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绝世神兵!没有固定的招式,只有随心所欲的挥洒!时而如流云般缥缈难测,时而如孤峰般险峻奇绝,时而又如惊雷般迅猛暴烈!
咻!咻!咻!
一道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从竹枝尖端迸射而出!这些剑气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无比精妙的轨迹,如同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它们精准无比地刺向司徒烈周身血剑防御的薄弱之处,刺向他能量流转的节点,刺向他气势凝聚的缝隙!
青云剑诀——无招之境!
“雕虫小技!”司徒烈厉喝,巨大血剑轰然斩下,带着万魂哭嚎,试图以力破巧,将萧云踪连同那烦人的竹枝剑气一同碾碎!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萧云踪的身影如同未卜先知,在血剑斩落的刹那,早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另一个刁钻的角度!他手中的竹枝如同穿花蝴蝶,轻轻一点!一道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血剑力量流转的一个微妙节点上!
嗤!
一声轻响!那威势无匹的巨大血剑,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斩落的轨迹硬生生偏了三分!狂暴的剑气擦着萧云踪的衣角轰在地上,炸出一个深坑!
“什么?!”司徒烈心头剧震!他感觉自己的攻击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被对方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引导、偏转、甚至…瓦解!
这还没完!
萧云踪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围绕着司徒烈急速闪动!他手中的竹枝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每一次点刺,都蕴含着莫测的天机!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又浑然天成,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韵律相合!
“算盘心法?!”凌风死死盯着师父的动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看到了!在师父那看似随心所欲、无迹可寻的剑招背后,分明蕴含着一种极其高深、远胜于他的计算和预判!师父竟然…将“算盘心法”的精髓,完美融入了青云剑意之中!以商道之算,驭无上剑道!这简直…匪夷所思!
“坎位,血煞回流点,破!”
“离位,怨魂聚合隙,刺!”
“震位,魔元转换枢,扰!”
萧云踪口中还念念有词,如同在拨动无形的算盘珠!他手中的竹枝每一次挥动,都如同最精妙的投资,以最小的“成本”(内力),获取最大的“收益”(破坏效果),精准打击司徒烈庞大攻势中的“盈亏平衡点”和“风险漏洞”!
司徒烈越打越憋屈!他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如同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由数据和剑意编织的蛛网!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被提前预判、引导偏转!他的防御漏洞被精准点破!那根该死的青翠竹枝,如同跗骨之蛆,总能在他力量转换的瞬间,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嗤啦!
竹枝剑气再次突破防御,在司徒烈宽大的血色袍袖上留下一道焦黑的裂口!
“混账!”司徒烈彻底暴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剑客战斗,而是在和一个拿着算盘的、精于算计的、滑不留手的奸商缠斗!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轰!!!
他猛地爆发,血光冲天,暂时逼退萧云踪,漆黑的双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他不再保留,双手结印,身后血海翻腾,凝聚出三柄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巨大血剑!三剑齐出,封锁天地!这是他的杀招之一——血河三叠浪!每一剑都蕴含着叠加的恐怖力量,足以碾碎一切技巧!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三剑,萧云踪却笑了。那笑容带着狂放,带着不屑,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力大就能破巧?司徒老鬼,你这十年,脑子被血水泡坏了吧?”萧云踪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豪情!“今天就让你开开眼,什么叫——”
他猛地将手中竹枝插在地上!双手虚抱于胸前,仿佛在环抱整个天地!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意境骤然降临!
“——无招胜有招,天地同寿!”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爆发!萧云踪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融入了天地,变得无比高大,又无比渺小。他虚抱的双手缓缓向前一推,动作轻柔得如同推开一扇无形的门扉。
嗡——!
一股无形的、浩瀚的、仿佛承载着整个苍穹意志的沛然巨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轰!轰!轰!
那三道毁天灭地的巨大血剑,撞上这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无息的湮灭!血剑上哀嚎的怨魂虚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消散,狂暴的血煞之力被那包容天地的意境层层消解、同化,最终化为虚无!
噗!
司徒烈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身形再次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覆盖着面具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骇然之色!他死死盯着萧云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竟触摸到了‘道’的边缘?!”
“道?”萧云踪收回虚抱的双手,随意地拔起地上的竹枝,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灌了口酒,“老子不懂什么道不道的。就知道一点——”他用竹枝点了点司徒烈,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打架,光靠蛮力没用,得靠脑子。做生意,光靠本钱不行,得靠算计。练剑嘛…”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也一样!”
噗!
白若雪这次是真的憋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连玄苦大师都捻着佛珠,低声念了句佛号,不知是赞叹还是无语。
司徒烈胸口剧烈起伏,漆黑的双眼中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但他看着气定神闲、深不可测的萧云踪,又瞥了一眼被护在后方、手持《洗髓经》残图的凌风等人,以及虎视眈眈的少林众僧…他心念电转,今日有这疯子在,强夺地图已不可能,甚至自己都可能陷入苦战!
“好!好一个萧云踪!”司徒烈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恨意,“今日之赐,本座记下了!血月照归墟之日,便是尔等葬身之时!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周身血光猛地炸开,化作一道粘稠的血影,瞬间卷起地上昏死的龙象上师和那个面如死灰的内鬼执事僧,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罗汉堂的豁口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罗汉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喘息。
萧云踪这才转过身,看向凌风。十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昔,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臭小子,”他上下打量着凌风,目光尤其在凌风肋下的伤口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咧嘴一笑,“混得不错嘛,都学会跟司徒老鬼掰腕子了?”
“师父!”凌风眼眶微热,上前一步,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为深深一揖。十年教导,救命之恩,尽在不言中。
“嘎!大胡子!酒!”胖墩立刻挣脱夜无月,炮弹般冲向萧云踪,目标直指他腰间的酒葫芦。
“嘿!你这吃货龙,十年不见还是这德性!”萧云踪笑骂着,却随手解下酒葫芦,拔开塞子,任由胖墩把大脑袋伸进去猛嘬。
“萧前辈!”白若雪扶着秦雨柔上前,眼圈红红的,“快看看雨柔姐!她寒毒反噬…”
萧云踪脸上的笑意收敛,目光落在秦雨柔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上,眉头微蹙。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秦雨柔冰冷的手腕上,一丝精纯无比的青云剑气探入。
“冰魄反噬,寒毒侵心…麻烦。”萧云踪收回手,看向凌风手中的《洗髓经》残图和玄苦大师赠与的拓本,“好在有这两样东西…还有希望。”
他目光扫过夜无月,在她腰间剧烈震动、裂痕血线狰狞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恢复如常。
“此地不宜久留。”萧云踪灌了口酒,将酒葫芦从胖墩嘴里“抢救”回来,“司徒老鬼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臭小子,带上你的小女友和小伙伴,跟我走!”
他大手一挥,指向后山方向,那里,云雾缭绕,隐约可见祝融峰顶的轮廓。
“回衡山?”凌风一愣。
“回个屁!”萧云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去苗疆!找蛊神潭!解寒毒!顺便…”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精光,“把司徒老鬼那劳什子‘血月’计划,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他顿了顿,看着凌风,又看看昏迷的秦雨柔,以及目光坚定的夜无月和白若雪,最后拍了拍凌风的肩膀,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
“十年前,老子没能护住想护的人。这次…”他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胡子淌下,眼中醉意朦胧,却又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
“徒弟,路还长,架要打,账要算!走,为师给你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