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山间薄雾,车轮碾过碎石小路。一辆由两匹健硕青骢马拉着的、不起眼的乌篷马车,正沿着蜿蜒的南下山道疾驰。车厢内,气氛却与车外的颠簸截然不同。
“嘎!烫!烫死胖墩啦!”
胖墩眼泪汪汪地缩在角落,两只前爪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那里赫然贴着一块刚从白若雪机关暖炉里扒拉出来的、烧得通红的火炭!它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烫,一边又舍不得挪开,因为肚皮底下还死死压着半包白若雪珍藏的蜀中螺蛳粉——“嘎!胖墩的!都是胖墩的!大胡子抢酒,胖墩抢粉!”
车厢另一头,萧云踪毫无形象地霸占了最舒服的位置,背靠软垫,一条腿曲起踩着车板,正拿着他那硕大的朱红酒葫芦,吨吨吨地往嘴里灌。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胖墩那边飘来的酸笋味,形成一股极其诡异又令人上头的气味。
“啧,小丫头片子,你这‘螺蛳粉’味道够冲的啊?跟司徒老鬼的血河味儿有得一拼!”萧云踪打了个酒嗝,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但眼神却忍不住往胖墩肚皮下瞄。
“前辈!这叫风味!蜀中特色!不懂别乱说!”白若雪气鼓鼓地护住自己的百宝囊,里面还有好几包“战略储备”。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温润的赤玉髓贴在秦雨柔心口位置,又忙着调配一种散发着辛辣药香的糊状物。“凌风,快!把‘地火椒’粉末递我!还有‘九阳花蕊’!”
车厢中央,凌风盘膝而坐,秦雨柔靠在他怀中,依旧昏迷不醒。她的脸色比在少林时好了一丝,眉心的菱形印记蓝光不再疯狂闪烁,但皮肤下那些冰蓝色的脉络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凌风一手抵在她背心灵台穴,精纯的九阳内力化作涓涓暖流,持续不断地输入,护住她心脉一线生机,另一只手则快速将白若雪需要的药材递过去。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肋下的伤口虽已简单包扎,但强行催动内力带来的经脉刺痛感阵阵袭来。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所有的感知都系在怀中这具冰冷的身躯上。每一次她微弱的呼吸,每一次寒毒的细微波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弦。十年冰火洞天的相伴,早已在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只是此刻,这印记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锥心的痛楚。
“算盘心法·微观调控!”凌风识海中,无形的算珠高速运转,精确计算着每一缕九阳内力的流向、温度、强度,力求以最小的消耗达到最佳的温养效果,避免刺激到狂暴的寒毒。他感觉自己像个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账房先生,每一笔“支出”(内力)都必须精打细算。
夜无月安静地坐在车厢最内侧的阴影里,仿佛与昏暗融为一体。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秦雨柔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当视线扫过凌风专注而担忧的侧脸,以及他小心翼翼环抱着秦雨柔的手臂时,她的指尖会无意识地蜷缩,轻轻摩挲着腰间那块滚烫的玉佩。玉佩裂痕处的暗红血线,如同毒蛇般缓缓游动,每一次扭动都带来灼烧灵魂般的痛楚。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山林,仿佛那连绵的绿色能稍稍冷却玉佩带来的灼热。
“好了!‘冰火调和膏’!”白若雪终于调制好一小罐散发着奇异红白双色光泽的药膏,献宝似的递过来,“快!凌风,涂在雨柔姐心口和四肢关窍!我的独家配方!用了蜀中火山泥和昆仑寒玉粉,再配合你的九阳内力和雨柔姐自身的冰魄本源,说不定能激发那《洗髓经》的效果!”
凌风接过药罐,入手温热与冰凉交织。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萧云踪:“师父…”
“看我干嘛?涂啊!医者父母心,何况还是你小子的心上人,扭捏个屁!”萧云踪眼皮都没抬,灌了口酒,“赶紧的!磨磨唧唧,寒毒都快蔓延到识海了!”
凌风:“……”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小心地解开秦雨柔外衣的系带,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指尖蘸取那红白交融的药膏,触手滑腻,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传来。他定了定神,将药膏轻轻涂抹在秦雨柔冰冷的心口肌肤上。
当他的指尖带着药膏和温热的九阳内力,触碰到那片细腻却冰寒的肌肤时,秦雨柔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极其细微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这微弱的反应让凌风心头一紧,动作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专注地涂抹着,心口、手腕、脚踝…每一个关窍穴位都细致覆盖。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的颠簸声、胖墩偶尔的抽泣(因为烫)、以及药膏涂抹时细微的摩擦声。
白若雪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夜无月也悄然转回了视线。
药膏涂抹完毕,凌风再次将手掌覆在秦雨柔心口,精纯的九阳内力缓缓注入,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药力渗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凌风怀中的《洗髓经》残图拓本,以及那张染血的古老皮质残图,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同时绽放出温润柔和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涤荡身心、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
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凌风和秦雨柔!
“啊!”凌风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又磅礴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泉水般,顺着自己抵在秦雨柔背后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的经脉!这股力量所过之处,经脉中因强行运功和受伤带来的刺痛感、滞涩感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抚平!消耗殆尽的九阳内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壮大,甚至变得更加精纯凝练!一股通体舒泰、仿佛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爽!前所未有的爽!如同连续熬了十个通宵查账后一头栽进温泉里!
更奇妙的是,这股来自《洗髓经》的温和力量,在凌风体内流转一圈后,又通过两人相连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渡入了秦雨柔体内!
“嗯…” 昏迷中的秦雨柔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不再是痛苦的嘤咛,而是一种仿佛沉疴得解的舒缓。她眉心的菱形印记骤然亮起纯净的冰蓝色光芒,不再刺目,反而显得温润如玉!皮肤下那些狰狞的冰蓝脉络,如同被阳光照耀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淡化!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开始从她冰冷的身体深处透发出来!
冰与火,在这一刻不再是狂暴的对冲,而是在《洗髓经》那包容万象、滋养本源的神奇力量调和下,开始了奇妙的交融与共鸣!
凌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纯的九阳内力与秦雨柔体内那精纯的冰魄本源,在《洗髓经》光芒的包裹下,如同两条原本泾渭分明、相互排斥的溪流,此刻却找到了共同的河道,开始缓慢而和谐地交汇、流转!每一次内力与寒意的交融,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本源在跃动的奇妙韵律!两人掌心相抵之处,甚至隐隐散发出柔和的红蓝双色光晕!
秦雨柔苍白如纸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已然被蓬勃的生机取代!
“天呐…真的有效!”白若雪捂住嘴,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嘎?不冷了?”胖墩也好奇地凑过来,感受到秦雨柔身上散发的暖意,用鼻子小心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发现不再冻龙,立刻开心地甩了甩尾巴。
萧云踪不知何时放下了酒葫芦,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精光,看着光芒中气息交融的两人,尤其是凌风那肉眼可见恢复红润的脸色和秦雨柔消退的寒毒,咂了咂嘴:“啧啧,臭小子,因祸得福啊?这洗髓经…有点门道。”
夜无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秦雨柔恢复生机,看着凌风紧锁的眉头舒展,看着那红蓝交融的光晕…她本该松一口气。然而,腰间玉佩传来的灼痛却骤然加剧!裂痕处的暗红血线仿佛受到了那乳白光芒的刺激,疯狂地扭动、蔓延,如同活物般想要挣脱玉佩的束缚!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悸动,顺着玉佩直冲她的心脉!
“唔!”夜无月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缕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渗出。她猛地用手捂住玉佩,试图压制那股暴走的邪力,但指尖却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她看向光芒中气息交融、仿佛自成天地的两人,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楚与孤寂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微弱,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封的心湖中荡开一圈涟漪。
就在这时!
“吁——!”车夫一声紧张的吆喝,疾驰的马车猛地减速!
车厢剧烈一晃!
“哎哟!”白若雪猝不及防,一头撞在车厢壁上。
“嘎!粉!胖墩的粉!”胖墩正试图用爪子勾被它压在肚皮下、又被颠簸震出来的螺蛳粉袋子。这一颠簸,那袋子直接飞了起来!
噗!
袋子不偏不倚,正砸在夜无月捂着玉佩的手上!
嗤——!
一声诡异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
那包螺蛳粉的油纸袋,在接触到夜无月手背上逸散出的、因玉佩暴动而产生的微弱黑红色气息瞬间,竟猛地燃烧起来!绿色的、带着浓郁酸笋味的火焰腾起!
“啊!”夜无月下意识地缩手。
燃烧的螺蛳粉袋子掉落在车厢地板上!
轰——!!!
那绿色的火焰仿佛遇到了绝佳的燃料,瞬间爆燃!火舌猛地窜起,带着浓烈的酸臭和焦糊味,直扑车顶!整个车厢瞬间被刺鼻的绿色火焰和滚滚浓烟充斥!
“着火了!螺蛳粉炸弹啊!”白若雪尖叫!
“嘎!胖墩的宵夜!变烤龙啦!”胖墩吓得魂飞魄散,在狭小的车厢里疯狂扑腾,试图用翅膀灭火,结果扇得火星乱飞!
“咳咳咳!臭死了!哪个缺德玩意儿研究的粉!”萧云踪被浓烟呛得直咳嗽,酒都醒了三分,手忙脚乱地拍打溅到胡子上的火星。
凌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中断了疗伤,下意识地将秦雨柔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火星,同时一掌拍出,九阳掌风将扑向他们的火焰强行压灭!
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到,夜无月捂着剧烈震动的玉佩,借着浓烟的掩护,飞快地瞥了一眼车窗外——前方山路转弯处,隐约可见一个简陋的苗家风格茶寮的轮廓。当她的目光扫过茶寮门口悬挂的一串用某种黑色石头和兽牙串成的风铃时,她腰间的玉佩猛地一颤!裂痕处的血线,竟诡异地指向了那个方向!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危险与宿命感的召唤,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神!
苗疆…十万大山…终于到了!而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蛊神潭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