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田！”众学员齐声答道。
侯方雷听了无语，这是要强行霸占王老爷的田产了。
李灼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蓝皮本本，书签上写着《农会章程》。
他一手举起铁皮喇叭，一手高举蓝本，大喊道：“诸位，王绍初阻碍我农会造福百姓，誓与我农会为敌，依据我《农会章程》，并得到农会授权，我身为带队学士，有权对王绍初没收田产，所有田产，均分给附近村民，人人无偿分得二十亩！凡想得土地者，请速速回家！否则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哨长、队长哨声四起，众社兵快速动起来，把众人三面包围，只留一面，抬枪瞄准。
王绍初慌张喊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乡梓儿郎们！举盾！杀一人赏一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吓跑了一些村民，剩下之人竟还有不少。
毕竟对面这些人说的好听，但都是外来之客，毫不相识，若要得罪了王老爷，只怕自己以后在乡邻里无立锥之地。
有村民竟也不听号令，率先开了火铳，不过射程太近，伤了第一排两三个社兵，闷声倒地，保安堂大夫随即抬走。
李灼华心火大起，喊道：“集火王绍初，尽量不伤百姓！”
哨长得令：“线列阵！向前！”
众社兵齐步向前，对面村民手里的火铳还在慌张装填中，弓箭射程还未到。
王绍初见对面阵势，心里压力巨大，正在思量要不要让步，忽听远处骚动，来了几十人。
“老父母救我！”
原来此地里长见农会大队人马到，早跑到县城报信，尉氏知县也来不及征召，只得带城内服役民壮及快班快步赶到。
“农会的好汉！住手！”知县和典史双双齐喊。
李灼华令道：“射击！”
一声急促哨响，“砰！砰！砰！”硝烟大起。
对面如风吹麦浪，瞬间有几十人倒地，多是王绍初左右簇拥的亲族。
王氏族人躲过流贼，打过土寇，族内争斗，多是拼刀拼枪，死伤几人已是大事。
今日方见这般火铳集火，王老爷及一众堂亲几十人倒地不起，血流遍地，才知这些人可是正经反贼啊！
“逃啊！”众人一阵发愣后，丢下手里武器，转身就朝村里奔去！
只留十几个血亲之人伏地痛哭，眼红捡起大刀，朝社兵砍来！
又是几声零星枪响，倒地抽搐，刚还在吵吵嚷嚷的此地，再无声息，唯有血腥味伴着初秋的凉风，扑面而来。
侯方雷心里一阵恶心，强压着呕吐感，直直看着对面众多尸体，心里发汗。
他之前认识的农会，救治流民，安顿百姓，兴办工厂，邀请杜国英讲学，杨家庄附近，看到人人为生计辛苦奔波却面带希望，欣欣然一片生机。
可现在他明白，这农会也会血腥杀戮！只一轮集火，几十条人命便已命丧。
尉氏知县见农会社兵行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大怒，他和李灼华对视一眼。
“农会的！你们肆意杀戮我县士民，与流贼土寇何异？我身为一县父母，必要上奏朝廷！”
李灼华没理会他，令道：“围住王家宅院，清扫余孽，守住粮仓，开仓放粮！能厂长，你继续铺路，我看谁还来阻碍这保民大道。”
“是，是。”能善立看着几十具尸体，咽了一口唾沫。
一声令下，人马调动，往镇上跑去。
李灼华看着一旁默默不语的侯方雷，收起《农会章程》，打开背包。
“李指挥，这农会章程王绍初又没读过，你出示又有何用？”侯方雷忍不住问道。
李灼华笑了笑：“王绍初认不认无所谓，我们可是都认的，章程里写的，都是我们百姓的主张，这是人民之声。”
侯方雷在杨家庄客店住了几天，见了章程都没翻看过，今日才知，这章程竟在这些社兵心中极有份量。
“能借给我看看么？”
“送给你。”
侯方雷拿到《农会章程》，问道：“咱们已经投诚朝廷，为何又再杀士绅均田？”
李灼华叹了一声：“我们已尽力避免与朝廷冲突，但为了修筑保民大道，保障百姓的利益，就不得不损害地主的利益，这个犹如矛和盾，势如水火，不可调和。想让大多贫苦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必须有战争，战争不是请客吃饭，战争是经济再分配的最高形式。不知你能明白？”
侯方雷再被他的言论震惊到，他驻足疑问道：“这些学问你从哪里学来的？我也读了不少圣贤书，却从未听过这般见识。”
李灼华哈哈大笑，不免有些得意：“这是我道法学堂的学问，我可是道法学堂维新阁学士，周会长亲自教授的道法经济学。哦，对了，这也是格学的一部分。”
“道法经济学？”侯方雷听了精神一震，这应该就是农会经济治世的学问了，看来也不是普通学员能学到的。这李灼华随便一两句，就感觉大有学问，充斥着哲理。
“老听你们讲道法，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道教学问，你们的道法到底是什么？”
李灼华拍了拍他，示意他跟上大部队，言道：“道法，出自孙子兵法，乃是道天地将法，庙算多胜，是一门致胜的学问。简单的说，就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一门学问。”
侯方雷是知道道法学堂的，许多工匠、社兵、农夫甚至商人都上过高业沟的道法学堂。短则数日，长则数月，但都是普通学员，周会长从这些海量学员中筛选出来优异之人，再入维新阁着重培养。
维新阁，是道法学堂杨家庄校区名称，食宿全免。
侯方雷本来还有优越感，但现在收起名门望族的傲气，正视起了眼前这位个头不高的李灼华。
此人能被周会长看中，授予学士，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不知这学士在农会的等级，但常规来说，都是学识渊博的人。
“李指挥，你出身定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侯方雷道。
李灼华笑了笑，摇了摇头。
众人赶到镇上王家大院，围个水泄不通。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一众家眷、丫鬟和刚逃回来的家奴们，以为农会来斩草除根，哗啦啦跪了一地。
甚至主动献上财货钱粮，只求饶了一命。
李灼华却说：“周会长创立农会，农会就是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自由，人人有尊严。我农会人格平等，没有贵贱之分，王绍初是人，你们这些奴仆也是人，我们不要银子，也不要粮食，我此来，就是为你们做主的，你们王老爷已死，谁是当家的？速速取来身契！”
丫鬟、姬妾、家仆们都惊呆了，还以为自己听错，这些人不要金银财宝？不要粮食米面？跑过来只是为了释放家奴？
众人被持枪的社兵围住，跪地颤抖，浑身直打哆嗦。
“大老爷！求你饶过我们吧！我们去给你做牛做马！”
李灼华喝道：“都站起来！我也不瞒你们，我不是什么大老爷，七八个月前，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大户人家一名家奴。”
满院子哗然！丫鬟奴仆抬头，就连一些社兵也都震惊，侯方雷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这位一看就是大官，带着这么多人，他竟然和自己一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征询老爷才能动的家奴？
李灼华是密县人，主家正是记实韩宗昌家。他不仅是家奴，还是家生子。也就是他爹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他是家奴的儿子，小家奴。
家仆们本来惊怕之中，见老爷已死，只留了一众女眷，心里活泛起来，如今震惊之余，还有兴奋！
看着威风凛凛的大官，许多家奴心里羡慕。家奴过的好不好，纯粹看主子的心情和品德，但这两样，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有一跪地丫鬟，十六七岁，双眼通红，竟挺直腰板，指着拿来地契的妇人，问道：“将军！我娘七日前病死，这贱货就是不放行，我娘入土都没见一面！我现在就想去坟地磕头。”
李灼华接过地契、身契，冷眼看了一眼哆嗦的妇人，问这丫鬟：“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