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叫陈宝翠。”
陈宝翠眼睑低沉,等待眼前这位个头不高的首领处置自己。
她心里一直怀恨,听到慌张逃来的家奴们嚷道老爷被反贼打死,她此时终于抓到机会能逃是因为她看到了这首领后面站的一些女子。
这些女子的着装和这些兵们有些相同,但又有不同。
她不清楚这些女子的来头,但看她们的精神面貌,就不是自己这些女奴的样子。
李灼华翻出身契,递给她:“陈宝翠,我代表农会向你郑重宣告,自即日起,你自由了。”
自由?陈宝翠双手微微颤抖,接过自己身契,可她并不识字,却识得这张纸和自己爹的落款和血印。
“将军,什么是自由?”陈宝翠双眼含着泪花,手持身契,抬头问道。
李灼华并没回答,向身后看。
女子突击队征地丙组队长韩世贞跻身到前,她抓着陈宝翠,确认了一下身契,和声道:“妹子,是你的身契,自由便是你的命你来做主。”
陈宝翠愣了一下,自己做主?
这妇女年约二十四五,穿的体面暖和,绛紫色毛呢右衽窄袖黄铜白色护领,上衣下裤,明艳干练,英姿飒爽。
她狠狠地把身契撕烂,踩在脚下,左右蹉着。
“大姐,女人也能当兵?”
韩世贞替她整理了乱发,笑道:“我们也不算社兵,但也是兵。咱保民营严禁社兵接触妇女,我们女子突击队,就是专做保护妇女权利,并监督社兵纪律的。你如今自由了,就回家去吧。”
陈宝翠低头,摇了摇头:“我娘死了,我没有家。”
她忽把头抬起,抓住韩世贞的胳膊:“大姐,我能跟着你吗?”
韩世贞征询了李灼华的意见,笑道:“陈宝翠,你以后就是保民营女子突击队的一员了!”
李灼华心情大好,挨个发放身契,释放家奴。
“谁愿意当社兵?不再受主家的鸟气!”
“我愿意!”
“我也想跟着这位大姐!”
陆续有四五人站出,其余男仆女奴们拿了身契,便慌忙逃回老家,生怕反悔。
有一瘦高的男仆不肯走,撕了身契,又跪地哀求:“王家伙同里长,私改田册,霸占我家十亩上好水田!请将军做主!”
“你先别走,一会跟着均田组。”
还剩一群蜷缩在一起的女眷,等待发落。
“王家青壮,死伤殆尽,田产均被我农会没收,你等姬妾、姑娘,都已自由,各自回娘家去吧!或者各自立户,均田二十亩。”
李灼华音落,这些女眷一个都不肯走,哭哭啼啼。
心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院子里当了多年笼中鸟,即使均田,也无力无心耕种。
有七八个妇女及丫鬟哭道:“将军,俺们没有娘家了。”
还有妇女哭道:“娘家不是家,那里没有我住的地方。”
李灼华沉吟片刻,说道:“我们这些社兵,个个都识字,月月有兵饷,都是好汉,家家至少有三十亩田,你们可以再找个丈夫,一起过活。当然,你们可以不选,任何人不会逼迫你们。”
回头问向社兵:“有想讨婆娘的没?队长是光棍儿的都站出来!”
二十个队长,立即站出来七八个,后面的社兵们又羡慕,又挤眉弄眼。
李灼华对男女两方道:“你们想要成亲的,我代表农会送半石粮食做贺礼。”
有一个妇女,看着应该是王老爷的族亲媳妇,胆子挺大,抱着一个小娃站出来。
“我有一个儿子,两岁了,我也不想回娘家。”
李灼华回头问道:“谁想养便宜儿子?”
队长互相看了看,队长王福顺站出来,道:“李指挥,我愿意。”
好啊,李灼华心里乐道,连姓都不用改了。
“世贞,你来给王福顺夫妻登记造册,报给保户院和保民营。”
韩世贞从背包里拿出纸笔,社兵搬来一张桌子,临时登记。
众目睽睽之下,王福顺拥着便宜婆娘和儿子,到韩世贞前登记,两人羞涩互相看了一下,这里人多,省的一会不认识跟丢了。
社兵们瞧的牙根痒痒,他娘的,王队长今天真是走了大运,早上出来还是一个人,晚上回去就成三口之家了。
“李将军,我……,想自己选一个,可以吗?”说话之人,不是社兵,也不是队长,竟然是刚跪求还地的瘦高个男仆。
李灼华诧异,问道:“你要选谁?”
女眷中有一人,哭泣起来,越哭声音越大,她伏地痛哭,哭声中没有惊怕,满是委屈和不公。
原来这妾室名叫崔桂英,和吕志勇两人是青梅竹马,原本就要准备订婚来着,去年春旱,崔桂英爹娘实在没得吃,就把她卖到王家做丫鬟换了些粮食吃。
吕志勇用家里良田抵押,要赎回崔桂英,却被里长从中作梗,清查积欠亩税一直拖着官司。
崔桂英被王绍初玷污,以父母为威胁,逼做妾室。
李灼华听了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招手道:“吕志勇!去带你婆娘过来啊!”
吕志勇一愣,恍然又喜,忙奔到妇女群中,把崔桂英搀扶起来。
两人双目注视,全然不顾这么多人,竟拥抱在一起。
“桂英,让你受苦了。”一句话,让崔桂英泪流如注,用手狠狠击打他的后背。
李灼华笑道:“吕志勇,崔桂英,常言道,好事多磨,你们去登记,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他见两人要下跪,忙搀起。
吕志勇执意不肯,言道:“李将军,这个头你必须受!”两人后退,恭敬拜别。
有大胆的女眷提出携子女出走,并无阻拦。
女眷见真的可以平安出门,没有被刁难一句,立刻四五个人站出来,有老有少,学着样子,一一拜别回家。
其他的妇女也都找了中意的队长,前往登记。
“李指挥,王家钱粮怎么处置?”哨长问。
李灼华挑选有均田经验的学员和宣教员,成立均田队,就地在附近各村庄成立农会,丈量田地均田。
“继续逋逮王家幸存亲族,一律处死!凡均田到户者,各领取一石粮食安家!其余粮食拉到保民大营!”
侯方雷一直默默看着,王家几世积攒的财富、宅院、子弟,一日之间,凋零一空。
……
此时距离这里不足百里的开封城南熏门大街上,几个报童正奋力奔跑,踏上州桥,摇晃着手中《民报》。
“卖报!卖报!民报头条!高迎祥被凌迟处死!邓安平发现微生物!”
南熏门郊外,几个粥棚正冒着清香,后面围满了前来领取赈粮的饥民。
衙役手持长枪皮鞭,喝骂着切勿拥挤。
“人多粥少,如之奈何?”开封府推官黄澎,望着南门外乌压压的饥民,皱眉叹道。
“卫辉府的难民,都跑到开封来要饭,岂有此理!”一旁的户房司吏埋怨不止。
黄澎手持民报,喃喃道:“微生物?”
……
京师,紫禁城。
农会驻京首领官韩宏亮、保安堂大夫付喜枝,被崇祯召到上书房。
崇祯指着《民报》,问道:“韩宏亮,本期报刊头条,一个平民百姓日常琐事,竟和高迎祥被俘这样的大事相提并论,周怀民竟署名点评,称发现微生物乃是格学发展之重大里程碑。此微生物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