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黑夜不见五指,唯听雨打树叶,流水哗哗,偶有粗木撞击闷声。
“决堤了!”
众人顺着河岗往上游走,才发现有河岗有一处低洼缺口,有四五步宽,河水正往堤内宣泄漫灌。
高有书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下。
“马承业!带人速速去喊醒附近村民!啥也不要带!顺着大路往巩县鲁庄撤!”
百姓为了省灯油,晚上没事绝不点灯,天黑就睡觉,不过最近下雨,各村已提前接到布告,做好随时撤离。
眼前这滔滔浊浪,举灯望去,白茫茫一片。
这已经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高有书与夏士誉简单商议,当下务必及时告知总会,并寻求邻县帮助。
干事们得令,匆匆而去。
附近村会长及青壮也都听到哨声摸黑赶来,开始装填麻袋,尽力封堵。
“什么!下游决堤了!”嵩县会长王启源听偃师赶来的农会干事求助,大吃一惊。
巩县杨家庄。
农会大院灯火通明,往来干事人员接连不断。
“报总会!偃师高岗河段决口,四五步宽,高会长正组织村民撤往巩县,已向邻县求援!”
“报总会!巩县县城被洛河倒灌入城,巩北一带洛河水淹!”
各县传信兵气喘吁吁,保民大道铺设的重要性,此时他们比任何人感受都深,摸黑一路走来,虽然偶有路段被冲毁,但煤渣路比之前泥泞不堪好了太多!甚至可以拍马疾驰!
此时竟有衙役骑马求见。
“报周会长!我们是郑州鲁知州派来,现贾鲁河水势上涨,圃田一带水漫了几个低洼村子,府里备用不足,求援助一些麻袋和铁锹板车!”
总会大堂内,众人频繁看向地图,找贾鲁河及圃田泽位置。
黄必昌道:“你们鲁知州倒是不见外。”
衙役听了尴尬,他心里忐忑,这几位可都是大反贼啊!于是讨好一笑。
周怀民速命苏文佩写布告,对衙役说:“你拿布告,去龙湖镇找货运行和商行,让他们就近从仓房调拨!”
衙役本想着会被刁难,空跑一趟,没想到自己知州面子这么大,感激一番,又匆忙折回。
又有偃师来报,众人心里忐忑,不是刚来过吗?又出什么事了?
“周会长!伊河西岸也有决口,瞧不清具体位置,水往洛阳县泄去,是洛阳县境受灾了!”
众人心里稍微好点,虽然受灾的是百姓,但总算不是自己治下。
“知道了!回告高有书,我们即刻赶往支援!”
秋雨下个不停,陈寨村的青壮都跟着村会长出去了,留下了老弱人心惶惶,都在床边静坐,拍打着已睡着的孩童。
此处距河堤有四五里地,四周是待秋收的豆田。
王头生和吴之山一墙之隔,男人都不在家,只留两个妇女和儿女。
两妇女为了壮胆,聚在王头生家里,焦急等待男人回家。
“芒种他娘,你说他俩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会有啥事吧?”吴之山婆娘拍打着熟睡的儿子,忧心忡忡。
“啊呸!妹子,别乱说。”芒种娘嘴上如此,心里却是焦躁不安。
忽听村西不少人撕心喊叫,哭喊惊慌声大起。
“怎么了这是?”两个妇女闻听惊起,跑出门看,但前方黑漆漆,依稀可听见有流水声。
前方有老人高喊:“决口了!河岗决口了!快跑!”
村农兵分事提着烛灯,带着家人一边跑,一边朝各户喊:“不要带东西!快走!”
王头生婆娘听了双腿发软,赶忙拉起已睡着的王芒种。
“带上被子!”吴之山婆娘还想着最主贵的东西。
各家各户都是新安置的流民,简单的生活品刚置办齐全,俩妇女啥都舍不得,只感觉双腿一凉,水已漫了过来。也幸亏这一带地势平缓,没有激流。
俩人惊慌失措,没有个主心骨,黑漆漆不敢乱跑,还都带着孩子,水势快速上涨,只一个犹豫,水已到膝盖。
吴之山婆娘抱着一岁的儿子,怕的哭起来。
“快爬房顶!”王头生婆娘急中生智,俩人互帮互助,拉扯着爬上屋顶,还带了被子,俩人并俩孩子勉强裹在一起。
但谁知道水势啥时候漫过房顶呢?
只能忍住哭喊,强压心头突跳,浑身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心道,男人只怕是已经淹死了吧!
王头生和吴之山作为陈寨村青壮,这会在跟着村会长马承业,三人下了河岗,顺着村路,摸黑淌水往村里赶。
伸手不见五指,还要提防脚下,也不知家里媳妇怎么样了,焦虑急行。
马承业心道,早知道今天就只守着村不来巡逻了。
水位已到腰间,三人都是旱鸭子,心里惊惧,拼命往家里赶。
偃师会长高有书正带人装填麻袋,奋力往决口处扔。可犹如石沉大海,不见一点效果,令人绝望。
隔着决口处,见河岗上游有烛灯闪烁,决口处水流而下,但并不是那种惊涛拍岸,反而静悄悄,也能听清对面喊话。
“高会长!我是嵩县王启源!带第六营前来支援!”
高有书听对面喊话,惊喜万分!总算是把援兵盼到了!
他挑着烛灯,扯着喉咙高喊:“王会长!当下要赶紧堵住决口,不然越冲越大!”
俩人挺费喉咙,隔着决口一番商议,要再拉来木架装填,才好堵塞。可偃师没有木材厂,只好各自从最近的巩县任庄、嵩县赶紧拉一批。
时间不等人,赶来的人摸黑忙活半夜,一边堵一边扩大,始终没有进展,都不知道岗内十几个村淹成什么样子了。
两边人累的精疲力尽,靠着河岗柳树,无力看着决口滔滔流淌的河水,有些绝望。
“下游来人了!”
高有书回望,见下游河岗上来一排火龙。
“周会长来了!”
“是周会长!”
周怀民几人披着蓑衣,带着第一营和支援物资率先赶到。
“高会长!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周怀民看着这群泥人,弄了一夜,已累的不成样子。
“就地伐树!”
社兵带来长锯、斧头、钉子,在河岗砍伐树木。
“会水的站出来!跟着我去村里救人!”
两百多人听命,腰间系上麻绳,跟着第一营宣教官李登第下了河岗。
粗木钉的木框,装满麻袋,加盖封死。
高有书下去指挥后勤去了,夏士誉心里愧疚,自己在任几年,对这河岗没多大作为,缺乏维护,导致决口,坚持留下来。
夏士誉挑着烛灯,看着社兵和白窑工具厂师傅们捣鼓出来的这个大家伙,质疑道:“周会长,姜师傅,这家伙太大了,扔进去肯定好使,但问题是怎么推进去!这得有千斤!咱们根本推不动!河岗就十步宽,站不下那么多人!”
大匠姜瑜听了呵呵一笑:“县尊,我们来的晚,是在讨论决口合拢方案和准备工具,让你看看咱们工具厂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