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压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汗水,血腥,混合的气味,此刻都被一种更尖锐的东西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好奇、恶意还是漠然,都如同无形的蛛丝,黏着在面前那两个身影上:
气质如冰刃般锐利的古灵鸣。
以及佝偻着背、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老约翰。
老约翰的手指在一件件散发着微弱魔力波动的材料上摩挲、掂量、细看。
他清明的眼珠偶尔在昏黄的壁灯光线下闪过一丝精光,那是经验沉淀的智慧。
古灵鸣如同最耐心的猎豹,身形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紧紧锁住老约翰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指尖的停顿、眉梢的微蹙、喉结的滚动。
她在**阅读**,阅读这些动作背后可能泄露的关于材料真伪、价值,甚至更隐秘信息的线索。这不是简单的等待,而是一场无声的、信息层面的狩猎。
突然!
一只布满刺青、指节粗大的手,带着汗湿的油腻感,毫无征兆地从古灵鸣身侧的阴影中伸出,目标直指她看似毫无防备的右肩。
就在那指尖几乎触碰到衣料的刹那——
古灵鸣的眼神骤然变了。冰封的寒潭瞬间沸腾成熔岩地狱,一股实质般的杀意如寒潮般席卷开来!
她的身体甚至没有明显的预兆性紧绷,仅仅是腰胯与肩背以一个微小到极致的幅度完成力量传导。
那只伸出的手腕,如同主动撞入铁钳的猎物,被她闪电般向后探出的手精准扣住!
“呃?!”
偷袭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愕。
下一秒,天旋地转!
古灵鸣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借力、拧身、沉腰、爆发!一个干净利落、教科书般完美的过肩摔。
将那个至少比她高壮一倍的汉子狠狠掼在坚硬冰冷、还残留着酒渍和污垢的地板上!
“呯!!”
沉重的闷响让整个大厅都为之一震,喧嚣瞬间死寂。
地上那壮汉被摔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古灵鸣那双俯视下来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戏谑,只有一片极致的冰冷,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又像屠夫在审视砧板上待宰的牲畜。
那目光中的漠然和潜藏的毁灭欲,让壮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死亡的纯粹恐惧攫住了他。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古灵鸣的目光在他惊恐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掠过。
【一个无足轻重的喽啰,未来的轨迹里连涟漪都不会留下。】
她不再看地上瑟瑟发抖的虫子,视线转向依旧专注于材料、仿佛身后惨剧从未发生的老约翰。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在这里,可以杀人吗?”
“噗嗤.........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是几处爆发出的刺耳哄笑。
几个明显是地痞混混模样的家伙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满是恶意的嘲讽和挑衅。
“哈哈哈!听见没?这小妞问能不能杀人?毛长齐了吗就学人放狠话?”
“就是就是!上次那个雏儿,刀子都捅到人家肚子了,手一软,嘿!结果被反手拧断了脖子!那场面,啧啧啧.........”
“小妹妹~回家喝奶去吧!杀人?可不是过家家!”
古灵鸣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那几个聒噪的源头。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不屑,冰冷刺骨。
她再次看向老约翰,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
老约翰依旧沉默,布满皱纹的脸古井无波,只是将闪烁着光的材料轻轻放下,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世界。
古灵鸣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她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噌”一声轻响,一柄通体幽蓝、刃口闪烁着寒芒的短剑已然出鞘!
没有丝毫犹豫,剑尖划破凝滞的空气,带着死亡的低啸,精准无比地刺向地上那壮汉的眉心!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必杀意志!
壮汉甚至来不及闭眼,瞳孔中只倒映着那一点急速放大的、致命的幽蓝!
然而——
就在剑尖距离目标头颅仅剩一二厘米,死亡的气息已然喷吐在壮汉脸上的瞬间!
一只白皙、丰腴、涂着艳丽蔻丹的手,出现,稳稳地、牢牢地握住了那致命剑刃的剑脊!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短剑如同刺入了最坚韧的合金,再无法前进分毫!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古灵鸣握剑的手腕都感到一丝微麻。
古灵鸣顺着那只手看去。
来人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那笑容甜美得近乎妖异,左眼下方点缀着一颗小小的、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泪痣。
她有着一头燃烧般的血红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胜雪。
一身裁剪大胆的红色皮甲紧裹着异常丰满傲人的身材,裸露的腰肢和长腿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然而,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深邃如漩涡,仿佛蕴藏着能将人灵魂吸走的魔力,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古灵鸣。
鲜红的血,正从她紧握着剑刃的掌心渗出,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死神的秒针。
“嘶——”
看清来人,整个酒馆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刚才还哄笑挑衅的混混们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魅,连滚带爬地缩回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温妒!这个以残忍手段杀死百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像一块寒冰砸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温妒仿佛没看见自己流血的手,抬起穿着精致皮靴的脚,随意地、带着点嫌弃地踢了踢地上已经吓傻的壮汉。
“还不快滚?”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笑,却冰冷刺骨。
那壮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片区域,连头都不敢回。
直到碍事者消失,温妒才微微蹙起那好看的柳眉,低头看向自己握着剑刃的手。
掌心被锋利的剑刃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她不满地撇撇嘴,对着自己流血的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那口气带着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弱的暗红色光晕。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狰狞的伤口,连同翻卷的皮肉,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缝合,瞬间消失不见!
掌心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只有地上残留的几滴暗红,证明着。
温妒这才满意地抬眼,重新看向古灵鸣,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种甜腻的危险感:
“小妹妹,火气别这么大嘛~”
她语调轻快,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在这里杀人,可是坏规矩的哦。你要是真把他宰了,姐姐我可是要被上面‘责罚’的呢。”
她刻意加重了“责罚”二字,眼中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古灵鸣此时已经完全认出了眼前这个危险尤物。记忆的碎片翻涌。
【温妒.........如果是她的话!那么,他也一定在这附近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左手随意地叉在腰上,右手手腕一抖,以一种巧劲挣脱了温妒的掌握,幽蓝短剑在她指间灵活地挽了个剑花,无声归鞘。
她微微挑了下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意外和冷淡的熟稔:
“哦?这不是温妒前辈么?真是稀客,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
温妒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魔性眼眸,紧紧锁定了古灵鸣。
她迈着优雅而带着侵略性的步伐,围着古灵鸣缓缓转了一圈,如同在欣赏一件新奇的猎物。
浓郁而独特的、混合着血腥与玫瑰的香气弥漫开来。
转到古灵鸣正面时,她再次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对方的肩膀。
“啪!”
古灵鸣毫不犹豫地挥手拍开,动作迅捷而带着明显的排斥。
温妒的手被打开,悬在半空,她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妖娆,仿佛觉得这反应很有趣。
古灵鸣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目光再次转向仿佛石化般的老约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检查完了吗?东西够不够数?”
老约翰终于完成了他的仪式。
他将最后一件物品轻轻放回,缓缓站直身体。
锐利的目光完全落在古灵鸣身上,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数量,品相,刚刚好。恭喜你,通过了。”
他慢吞吞地从柜台下取出一张材质奇特、边缘泛着微光的空白纸张,动作庄重地将其轻轻贴在古灵鸣光洁的额头上。
嗡——
羊皮纸表面瞬间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自动浮现、流转、烙印其上。
整个过程持续了数息,当光芒彻底敛去,符文不再变化。
老约翰将羊皮纸小心收起,这才看向古灵鸣,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腔调。
“你这会,是走?还是留下?”
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身后妖艳的危险源。
古灵鸣的视线冷淡地扫过酒馆内那些或惊恐或躲闪的目光,最后在温妒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停留了半秒。
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她的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踏在地板上都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腰背挺直如标枪,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老约翰一言不发,迈着和他鉴定物品一样缓慢却异常稳重的步伐,默默地走到了古灵鸣前面。
温妒走在两人身后,那双魔性的眼眸饶有兴味地追随着古灵鸣离去的背影,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刚认识的后辈,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价值难料的新藏品。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外面世界喧嚣的人声和耀眼的阳光瞬间涌入。
古灵鸣的身影融入那片光亮之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留下圈圈涟漪在酒馆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温妒慵懒地坐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自顾自地拿起老约翰刚开封的一瓶陈年烈酒。
酒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里面似乎有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血丝在缓缓游动。
她倒了一杯,没有喝,反而将那只刚刚“愈合”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杯口。
她歪着头,看向正在擦拭酒杯的老约翰,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
“老约翰,这么有意思的小家伙,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
老约翰擦拭酒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回响:
“她,是自己找上门的。”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听见这意料之中又似乎蕴含深意的回答,温妒轻轻嗤笑了一声,红唇微启。
“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发现新玩具的兴奋和一种捕食者锁定目标的狡黠。
说罢,她不再多言,端起那杯盛着暗红液体和诡异血丝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喉间滑动,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种更浓稠的东西。
她放下空杯,杯底残留的血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旋即隐没。
温妒站起身,血红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酒馆门口。
阳光勾勒着她曼妙而危险的身影。
当她跨出门槛,融入那片光亮时,身影似乎模糊了一瞬,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
又像是某种幻影消散,只留下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与玫瑰的妖异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