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团由符文组成的怪物,喉结动了动。
青铜灯的绿焰只剩豆大一点,在风里晃得像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苏悦画在地上的血阵边缘已经黑得发焦,那是被怪物身上溢出的阴煞之气腐蚀的——她跪在阵眼位置,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把本就淡了的血线晕开一道。
\"都过来。\"湛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攥着半张从王教授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我这才发现她膝盖上还沾着苏悦的血,应该是刚才替苏悦止血时蹭上的。
林宇踉跄着挪过来,他校服后背被怪物之前的攻击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红肿的皮肉,呼吸声像破风箱:\"瑶姐,咱...还有招儿吗?\"
赵记者缩在老槐树下,刚才被锁链扫到的时候撞在树干上,此刻正捂着后腰喘气,听见动静勉强直起身子。
王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还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小湛,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湛瑶把那张纸摊在我们中间。
我凑近看,上面是王教授之前画的符文解析图,此刻被红笔圈出三个重叠的符号:\"之前老槐树底下挖到的青铜鼎,内壁刻的就是这三个符文。
教授说过,这是'镇'、'破'、'生'的古体。\"她指尖重重戳在\"破\"字上,\"刚才郭晨用匕首划破它皮肤时,符文碎裂的位置,和这'破'字的走势完全吻合。\"
我忽然想起半小时前,当我用从老校史馆偷来的青铜匕首刺中那怪物肩膀时,它身上确实有一片符文像被火烧似的蜷曲起来。
当时太乱没注意,现在经湛瑶一提,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它的核心不是躯体,是符文的排列。\"湛瑶的声音里带着点发烫的急促,\"就像电脑程序,运行需要代码。
刚才它膨胀的时候,新符文是从心脏位置涌出来的——\"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握匕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是符文的源点。\"
我触到她校服下的温度,喉咙发紧。
苏悦突然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她自己手背上:\"那...那咱们怎么干?\"
\"最后一搏。\"湛瑶松开我,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刻着云纹的玉珏——那是上周在废实验室找到的,当时王教授说可能是镇邪用的法器。\"林宇,你拿玉珏引它的锁链;苏悦,你用剩下的血把阵眼再描一遍,撑三分钟就行;郭晨,等它锁链缠上玉珏的瞬间,我用强光手电照它眼睛,你趁机刺心脏。\"她看向赵记者,\"赵哥,你手机不是有闪光灯吗?
和我一起照,争取让它短暂失明。
教授,您帮苏悦描血阵,她的血不够了,用我的。\"
她说话时,那怪物的锁链突然\"铮\"地一声绷直,带起一阵腥风。
我这才发现它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血窟窿,里面翻涌着黑红色的雾气——刚才被青铜灯照过的地方,皮肤还在滋滋冒黑烟。
\"没时间了。\"湛瑶把玉珏塞给林宇,\"记住,锁链缠上玉珏的瞬间,它会有半秒的停顿,那是唯一机会。\"
林宇把玉珏攥在手心,指缝里渗出血:\"要是...要是没缠住呢?\"
\"那就死。\"湛瑶说得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我心口。
她蹲下来握住苏悦的手,另一只手掏出随身带的美工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道口子。
鲜血滴在血阵边缘,焦黑的位置腾起一阵白烟,原本暗淡的血线突然亮了一瞬。
苏悦咬着牙摇头:\"不行...你伤还没好...\"
\"闭嘴。\"湛瑶把苏悦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你负责把血引到阵眼,其他别管。\"
老槐树的枝叶突然疯狂抽打着教学楼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那怪物发出一声闷吼,锁链上的血光更盛了。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一切——晨钟第三次响的时候,它攻击间隔短到无法计算;现在天快亮了,可它的攻击频率反而更快,像要赶在黎明前把我们全撕碎。
\"准备!\"湛瑶抄起强光手电,赵记者哆嗦着举起手机。
林宇深吸一口气,突然冲出去,把玉珏举过头顶:\"来啊!
傻逼!\"
锁链\"咻\"地破空而来。
我看见林宇的喉结动了动,在锁链即将缠上他脖子的瞬间,他猛地把玉珏砸向地面。
符文怪物的锁链像是被磁石吸住,\"啪\"地缠上玉珏,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照!\"湛瑶的手电光和赵记者的手机闪光灯同时炸开。
怪物的血窟窿眼睛里冒出青烟,它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锁链绷得笔直。
我攥紧匕首冲上去,风刮得我睁不开眼,只能凭着直觉朝着那团蠕动的符文中心刺去。
\"噗——\"
匕首没入的瞬间,我听见了类似陶罐碎裂的声音。
怪物的身体剧烈震颤,无数符文像被抽走了线的风筝,七零八落往下掉。
林宇趁机扑过来,抄起地上的半块砖砸在怪物膝盖位置;苏悦咬着牙把最后一滴血按进阵眼,血阵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将怪物笼罩其中。
\"成了?\"赵记者喊了一嗓子。
但下一秒,怪物剩下的符文突然疯狂旋转,形成一个黑色旋涡。
我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勺撞在台阶上,眼前发黑。
等我勉强爬起来,看见那漩涡中心重新凝聚出一个更庞大的身影——这次它的脑袋变成了老槐树的根须,每根须子上都挂着泛青的眼珠,正是之前失踪的几个学生的眼睛。
\"郭晨!\"湛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看见她被一根树根缠住腰,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苏悦扑过去拽树根,却被另一根树根抽得飞出去,撞在老槐树上;林宇想冲过来,可怪物的锁链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正一点一点往血窟窿里拖。
我踉跄着爬起来,匕首还握在手里,可刚才刺中的位置现在只剩一片翻涌的黑泥。
王教授跌坐在地,怀里抱着苏悦,大声喊着什么,可我耳朵里全是嗡鸣。
怪物的根须脑袋转向我,那些泛青的眼珠同时转过来,其中一颗突然裂开,流出的不是血,是黑红色的符文。
它举起锁链,这次锁链尖端是把生锈的镰刀,刀刃上还沾着不知道哪届学生的校牌。
我看见镰刀划破空气的轨迹,听见湛瑶喊\"躲开\",可身体像灌了铅。
就在镰刀要砍中我脖子的瞬间,老槐树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是树根断裂的声音。
我下意识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树冠正在崩塌,无数枯枝像利箭般射下来。
怪物的根须脑袋被一根粗树枝贯穿,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它镰刀上的校牌突然亮了起来,是那种渗人的幽蓝,和最初在图书馆看见的鬼影身上的光一模一样。
\"郭晨!\"
我听见湛瑶的声音在喊,可视线突然模糊。
怪物的镰刀已经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见刀刃上凝固的血痂。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什么东西突然发烫——是湛瑶上周硬塞给我的平安符,她说是在城隍庙求的。
符纸烧穿了我的校服,在皮肤上烙出个红印子,可那热度却像一把火,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窜。
怪物的镰刀停在我眼前半寸。
它所有的眼珠突然同时爆掉,黑红色的符文像暴雨般落下。
我听见老槐树底下传来一声叹息,像极了王教授上周在古籍里读到的那句\"镇灵树死,邪祟方生\"。
但下一秒,怪物的根须突然收缩,所有符文重新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
那手背上刻着和老槐树年轮一样的纹路,正缓缓朝着我头顶压下来。
我听见湛瑶在喊我的名字,林宇在骂脏话,苏悦在哭,王教授在念什么咒语。
可这些声音都像被按了慢放键,越来越远。
那只手的阴影笼罩下来时,我突然想起第一天来这学校时,校门口的老槐树正开着雪白的花,风一吹,落得我满头都是。
然后,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