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刺鼻的土腥味里醒过来的。
喉咙像塞了团烧糊的棉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碎砖末的刺痛。
意识回笼的瞬间,后颈的灼痛跟着涌上来——是平安符烙下的印子,此刻还在一跳一跳地发烫。
我撑着地面想爬起来,手背却压到块带棱的碎石,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郭晨!\"
湛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朵。
我抬头,看见她正从半塌的断墙后扑过来,发梢沾着白灰,额角有道血痕。
她蹲下来要扶我,指尖刚碰到我胳膊,身后突然传来轰然巨响——那只刻着年轮的巨手正拍碎第三面承重墙,碎石像暴雨般砸下来。
\"趴下!\"我拽着她滚进旁边的课桌堆。
腐烂的木头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我这才发现我们躲进了间废弃的教室,黑板还留着半道没擦净的数学题,粉笔头散了一地。
透过坍塌的屋顶,能看见那怪物的轮廓在阴云中翻涌:原本无数只眼珠子的位置现在全是黑洞,皮肤下有暗紫色的光在流动,像被撕开的伤口里爬满了活的符咒。
\"林宇!
苏悦!\"湛瑶突然撑起身子喊,声音里带着股狠劲。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走廊尽头,林宇正护着苏悦往这边跑。
林宇的校服被划开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有三道血印子;苏悦的眼镜歪在鼻梁上,手里还攥着个拍立得,镜头对着怪物的方向。
\"这边!\"我扯着嗓子喊,抓起块桌板砸向他们脚边的落石。
林宇听见动静,拽着苏悦猛地扑进教室,两人摔在我们旁边的瓦砾堆里。
苏悦的拍立得\"咔嗒\"掉在地上,相纸吐出来时还在冒热气,照片上是怪物胸口的位置——那里有团暗红的光,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火。
\"那是什么?\"我捡起照片。
相纸上的红光比肉眼所见更清晰,边缘还泛着细密的金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刚才跑的时候拍的!\"苏悦抹了把脸上的灰,\"我记得王教授说过,邪祟的命门常藏在......\"
\"都闭嘴!\"
沙哑的吼声从教室后门传来。
王教授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白衬衫浸透了血,左手死死攥着本泛黄的古籍。
他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唇上,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窗外的怪物。
赵记者跟在他身后,摄像机还挂在脖子上,镜头正对着我们——原来刚才那声吼是他用变声器喊的,为了盖过我们的动静。
怪物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它所有翻涌的皮肤同时平复,黑洞洞的眼眶转向我们所在的教室。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像敲鼓,湛瑶的手悄悄扣住我的手腕,凉得像块冰。
\"它在定位。\"王教授压低声音,翻开古籍的手在发抖,\"这东西靠声音和生气追踪,刚才说话太响......\"
\"轰——!\"
回应他的是声闷雷般的轰鸣。
怪物的胸口突然喷出道黑紫色的能量柱,直径足有半米,所过之处墙壁像纸糊的般碎裂。
我看见能量柱擦着教室前门扫过,门框瞬间融化成黑灰,连带着半面墙都塌了。
林宇反应最快,扑过去把苏悦按在课桌下;赵记者拽着王教授滚进讲台后面;我和湛瑶则顺着课桌缝往教室角落爬,背后的热浪烤得后颈生疼。
\"分散!\"我吼了声,\"别挤在一块儿!\"
话音未落,第二道能量柱已经轰向刚才我们扎堆的位置。
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我眼前一黑,后脑勺磕在铁椅腿上。
等再睁眼时,湛瑶正用校服下摆给我擦脸上的血,她的校服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露出里面浅蓝的打底衫。
\"你刚才喊分散是对的。\"她的声音冷静得反常,指尖却在发抖,\"这东西的攻击范围大,但精准度不高,应该是靠感知生命波动锁定目标。\"
\"那怎么破?\"林宇从课桌下钻出来,额角的血滴在地上,\"总不能一直躲吧?\"
苏悦突然举起拍立得。
相纸已经显影完毕,照片里怪物胸口的红光更清晰了,金纹组成的图案竟和老槐树的年轮一模一样。\"王教授!\"她扯着嗓子喊,\"您看这个!\"
王教授爬过来,扶了扶眼镜凑近照片。
他的手指突然抖得厉害,指甲几乎要戳破相纸:\"是镇灵纹!
古籍里说,镇灵树用年轮封邪,若树死,邪祟便会......\"
\"便会借年轮纹反噬!\"湛瑶突然抓住王教授的手腕,\"您之前说老槐树是上个月枯死的,对吧?
这怪物的命门应该就是胸口那个红光点,和树心的镇灵纹共鸣!\"
我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所以只要破坏那个点,就能切断它和老槐树的联系?\"
\"但怎么靠近?\"赵记者把摄像机递给苏悦,\"那东西现在跟个移动炮台似的,能量柱根本躲不过。\"
\"它每次发射能量柱后会有两秒停顿。\"湛瑶指了指窗外——怪物刚喷完第三道能量柱,皮肤下的紫光明显暗了些,\"刚才我数过,攻击间隔是七秒,蓄力五秒,发射两秒,停顿两秒。
现在是它能量最薄弱的时候。\"
\"你要我们趁停顿冲过去?\"林宇摸了摸兜里的瑞士军刀,那是他爸爸送的成年礼,\"我来引开它注意力!\"
\"不。\"湛瑶从裤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深褐色粉末,\"王教授昨天给的朱砂粉,混了牛眼泪和黑驴蹄的碎末。
我需要有人帮我把这个撒在它胸口的镇灵纹上,只要破了纹路,它的能量就会反噬。\"
\"我去。\"我站起来,后腰的伤疼得我倒抽冷气,但声音没抖,\"你告诉我路线。\"
湛瑶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两秒,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银项链。
那是她奶奶传的,刻着八卦图。\"拿着。\"她把项链塞进我手心,\"平安符的热度还在你身上,它可能对怪物有压制。\"
\"郭晨!\"林宇拽住我胳膊,\"我跟你一起,我引它攻击我,你趁机绕到侧面!\"
苏悦突然把拍立得塞给赵记者:\"你拍着,要是我们死了,至少得有人知道真相!\"然后她翻出背包里的强光手电筒,\"我用光照它眼睛,虽然它没眼珠了,但刚才能量柱发射时,它的皮肤对强光有反应!\"
王教授翻开古籍,手指快速划过泛黄的纸页:\"我念破邪咒,能削弱它的防御!\"
\"三秒后它会开始蓄力下一轮攻击。\"湛瑶看了眼手表,\"林宇,你从左边走廊跑,苏悦照它右半边;王教授,等它转向林宇时开始念咒;赵记者,用摄像机的闪光灯配合苏悦;我......\"她突然攥紧我的手,\"我跟你一起。\"
\"不行!\"我和林宇同时喊。
\"我比你们更清楚镇灵纹的位置!\"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再争下去就没机会了!\"
怪物的皮肤突然泛起刺目的紫光——它开始蓄力了。
\"走!\"我拽着湛瑶冲向教室后门。
林宇吼了声脏话,朝着左边走廊狂奔;苏悦打开手电筒,白光像把刀劈开灰尘;王教授的声音拔高,念的咒语我听不懂,但每字每句都像钉子般扎进头皮;赵记者的摄像机闪光灯开始频闪,\"咔嚓咔嚓\"的声音混着怪物的低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怪物果然转向了林宇。
它扬起巨手,能量柱在掌心凝聚的瞬间,我和湛瑶已经冲进了旁边的储物间。
墙上有个通风管道,是上次调查时发现的——我们曾顺着这个管道爬到旧楼二层,能直接俯瞰怪物的胸口。
\"爬!\"湛瑶率先钻进管道。
铁皮管道锈得厉害,划得我手肘生疼,但顾不上了。
怪物的能量柱轰在林宇刚才的位置,爆炸声震得管道直晃。
我听见林宇在喊:\"奶奶的!
老子还活着呢!\"苏悦的手电筒光跟着扫过来,怪物的皮肤被照到的地方腾起青烟。
管道出口就在怪物正上方。
我探出头,看见它胸口的红光正在剧烈跳动,金纹组成的年轮里渗出黑血。
湛瑶把玻璃罐塞给我:\"撒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管道边缘翻出去。
脚刚踩上断裂的房梁,房梁就发出\"吱呀\"的呻吟。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所有皮肤突然倒翻,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触须。
我看见湛瑶在管道口对我比了个\"三\"的手势——王教授的咒语快念完了,苏悦的手电筒光开始晃动,林宇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一!\"
我攥紧玻璃罐,指腹蹭开盖子。
\"二!\"
怪物的触须突然刺向我,最近的那根擦着我大腿划过,布料被撕成碎片,血立刻涌了出来。
\"三!\"
王教授的咒语收尾声像声炸雷。
我猛地扑向怪物胸口,玻璃罐里的粉末如暴雨般撒在金纹上。
黑血突然沸腾,发出\"滋啦\"的声响,红光瞬间暗了下去。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所有能量柱同时失控,有的轰向天空,有的砸进废墟。
\"成功了?\"湛瑶从管道里爬出来,抓住我的胳膊。
但下一秒,怪物的皮肤开始剧烈蠕动。
那些原本暗下去的紫光突然暴涨,比之前更亮十倍,连金纹都被染成了诡异的幽蓝。
它的身体开始膨胀,每寸皮肤都鼓出青紫色的血管,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黑血,而是泛着磷光的绿色液体。
\"不好......\"王教授的声音带着哭腔,\"它在吸收刚才的反噬能量!\"
我感觉脚下的房梁在往下沉。
怪物的尖叫已经不是声音,而是某种能震碎内脏的波动。
湛瑶的嘴唇在动,我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林宇和苏悦从废墟里爬出来,赵记者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镜头还对着我们。
怪物的头顶突然凝聚起团乌云,乌云里有雷光在游走。
它所有的触须都指向天空,像在迎接什么。
我看见它胸口的金纹重新亮了起来,这次纹路里流转的,是和老槐树年轮完全相反的方向——逆时针,像个旋涡。
\"快跑......\"湛瑶突然拽着我往下跳。
我们摔进废墟堆时,听见身后传来撕裂空气的尖啸。
抬头看,怪物头顶的乌云里,正有个更巨大的阴影在成型,那阴影的轮廓,竟和老槐树枯死时倒下的姿态一模一样。
它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
那些骨茬上刻满了和平安符一样的纹路,只是颜色是暗红的,像被血泡过几百年。
\"郭晨......\"湛瑶的声音在发抖,\"它要......\"
怪物的嘶吼打断了她的话。
这一次,它身上的光芒不再是紫色,而是纯粹的黑,黑得连影子都被吸了进去。
我看见林宇在远处对我们挥手,苏悦的手电筒还亮着,王教授在念咒的嘴型,赵记者的摄像机还在闪。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清楚地看见,怪物胸口的金纹里,有个和我手掌一样大的洞正在裂开,洞里涌出的,是老槐树枯死时飘落的白花——只是那些花现在全变成了黑色,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血珠。
它的光芒越来越盛,盛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听见湛瑶在我耳边喊:\"抓紧我!\"然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我的。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我最后看见的,是怪物头顶那团乌云里,缓缓垂下的一根树枝——和老槐树的树枝一模一样,只是枝桠上挂的不是白花,而是一颗颗滴着血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