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老槐树上那枚泛着冷光的眼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苏悦的抽噎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紧绷的神经里。
王教授扶着窗沿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白得几乎透明,湛瑶捏着断罗盘的指尖在发抖,可她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郭晨,黑浆在动。\"
我猛地低头。
地板上那摊黏腻的黑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像团活过来的沥青。
刚才还消失得干干净净的黑影,此刻正从黑浆里缓缓浮起——这次没有触须,没有扭曲的轮廓,它就那么直挺挺立着,肩背佝偻如古松,头颅垂得很低,下巴几乎要蹭到胸口。
\"吼......\"
低沉的吼声从它喉咙里滚出来,像老风箱拉过锈死的齿轮。
林宇把苏悦往身后护了护,我能看见他握着铜铃的手背绷起的血管。
赵记者举着相机的手在抖,镜头却始终没从黑影上移开,这个总把\"新闻价值\"挂在嘴边的人,此刻眼里除了恐惧,竟还烧着点近乎狂热的光。
\"它刚才攻击时是乱的,现在......\"湛瑶突然攥住我胳膊,\"看它的膝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黑影的双腿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颤抖,左膝弯曲的角度比右膝多了两寸——那是活人站立时无意识的重心偏移。
我喉咙发紧:\"像......像人在强撑着不倒下?\"
\"祭祀。\"王教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老家村子以前有过类似的说法,用活物祭邪灵,要是祭品不够纯,邪灵附身后会挣扎。
这东西......可能是被什么强行困在这副躯壳里,现在要撑不住了。\"
苏悦吸了吸鼻子:\"那......那它刚才指向老槐树,是想让我们帮它找什么?\"
\"或者是警告。\"湛瑶转动断罗盘,指针突然\"咔\"地钉死在老槐树方向,\"之前血字写的是'柒',第七次祭祀?
老槐树是阵眼,它的异常可能和祭祀中断有关。\"
黑影的吼声突然拔高,像利刃划玻璃。
我感觉耳膜发疼,下意识用匕首抵住掌心——这把从实验室解剖室顺来的手术刀,刀身刻着不知哪朝哪代的云纹,之前砍在黑影触须上时,能看见滋滋冒的黑气。
\"趁它现在不稳,试试。\"我握紧匕首,\"林宇拿铜铃,苏悦拿朱砂粉,跟我绕过去。
赵记者别靠近,万一有事就跑。
王教授,您守着湛瑶。\"
林宇冲我点头,苏悦把装朱砂的布包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我们三人猫着腰往黑影侧面移动,地板上的黑浆还在蔓延,黏糊糊蹭过脚面时,我差点没忍住发抖——那温度,跟人的体温一模一样。
黑影的头慢慢抬起来了。
没有脸。
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有一片翻涌的黑浆,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可我就是觉得,它在看我。
\"吼——!\"
它突然挥出右臂。
那手臂比之前粗了一圈,带起的风直接掀翻了旁边的课桌。
我拽着苏悦往旁边扑,林宇的铜铃\"当啷\"砸在地上,他扑过去捡的瞬间,黑影的指尖擦着他后颈划过,布料被撕出道口子,露出白生生的皮肤,没流血,但那道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乌。
\"林宇!\"苏悦尖叫。
林宇捂着脖子滚到墙角,我能看见他额角的冷汗。
黑影的手臂再次挥来,这次我看清了——它的手腕处,有圈淡金色的纹路,像被火烧过的纸,若隐若现。
\"是符!\"湛瑶突然喊,\"王教授,您看!\"
王教授踉跄着凑近窗户,老花镜滑到鼻尖:\"是镇邪符......被血浸过的。
这东西......是被人用符困住的活尸!\"
活尸两个字像惊雷。
我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翻到的旧档案——1972年,这所中学的前身是义庄,专门收埋无主尸。
后来改学校时,有位老校长请了位道士,在老槐树下埋了七口棺材,说是镇煞。
\"七口棺材!\"我脱口而出,\"血字'柒',是第七口!\"
黑影的吼声突然变了调,像有人在掐它的喉咙。
它的身体开始摇晃,黑浆从指缝里往下淌,滴在地上滋滋冒烟。
我瞅准机会冲过去,匕首对准它手腕的符纹刺下去——刀身刚碰到皮肤,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我被震得倒飞出去,后背撞在讲台上,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郭晨!\"湛瑶扑过来扶我。
黑影的身体正在膨胀。
它的四肢像被吹了气的气球,皮肤下凸起青紫色的血管,那些符纹却越来越亮,金得刺眼。
赵记者突然举起相机连拍,闪光灯在黑影身上炸开:\"这些符文在动!
是古文字!\"
我眯起眼。
果然,黑影皮肤上的符纹正顺着血管游走,组成一串我从未见过的文字。
王教授凑过来,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这是......阴契文,用来约束邪灵的契约。
看来有人用这东西和邪灵做了交易,现在......\"
\"现在契约要崩了!\"湛瑶的声音突然拔高,\"看它的胸口!\"
黑影的胸口处,黑浆正以极快的速度褪去,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
那皮肤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像晒干的河底。
更诡异的是,在它心脏位置,有团暗红色的光在跳动,每跳一次,符纹就暗一分。
\"那是......\"我喉咙发涩。
\"祭品。\"王教授的声音在抖,\"活人祭的核心。
它在用自己的命养邪灵,现在邪灵要脱困了。\"
黑影突然举起双手,掌心对着老槐树。
我听见\"咔嚓\"一声,老槐树最粗的那根枝桠断了,掉下来时砸在窗台上,惊飞了那枚眼球。
眼球骨碌碌滚到我脚边,我下意识低头,却在瞳孔里看见——
无数张人脸。
那些脸挤在眼球的虹膜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中央的那张,竟和王教授有七分相似。
\"快跑!\"王教授突然吼道,\"它要引动树里的东西了!\"
话音未落,黑影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那些符纹像活过来的金蛇,在它皮肤上窜动,空气里泛起涟漪,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揉皱水面。
我感觉耳膜要被压力挤破,湛瑶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这是......\"苏悦的声音带着哭腔。
\"契约碎裂的前兆。\"湛瑶的声音也不稳了,\"邪灵要出来了......\"
黑影的皮肤开始崩裂,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隐约看见,在那团金光里,浮现出另一道影子——比之前更庞大,更扭曲,头上长着鹿角,背上生着倒刺。
老槐树的叶子突然剧烈晃动,这次的沙沙声不再是低语,而是无数人同时尖叫的混响。
\"来了......\"
那个声音再次钻进耳朵,比之前清晰十倍。
黑影身上的金光越来越亮,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像被扔进沸水的玻璃纸。
我看见林宇的铜铃在地上打转,苏悦的朱砂粉撒了一地,赵记者的相机掉在脚边,镜头裂成蛛网。
湛瑶突然拽我往门口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们撞开教室门的瞬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回头瞥了一眼——黑影的身体彻底崩碎,金光照亮了整栋教学楼,老槐树上的枝桠全部指向天空,像无数根竖起的手指。
而在那团金光中央,鹿角影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它的眼睛,是两团跳动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