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文件摊在满是铁锈的工作台上时,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破洞的铁皮顶漏下来,在纸页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湛瑶用袖口垫着指尖翻页,她腕上的玉佩还在发烫,隔着半米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温度。
\"看这里。\"王教授推了推老花镜,枯瘦的手指点在一张泛黄的工程图纸上,\"纺织厂改建项目的批注日期是一九九九年七月七号——和玉佩上刻的'七日之后续阵'完全对得上。\"他喉咙里发出老风箱似的呼噜声,\"当年我在省考古所参与过纺织厂地块的文物勘探,记得很清楚,施工队挖到过半截汉代墓室的封门石,可报告递上去就没了下文。\"
我盯着图纸角落的签名栏,\"周...周明远?\"
\"是周校长的本名。\"湛瑶突然插话,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我查过校史档案,二十年前他确实是青阳市教育局基建科科长。\"她翻开另一沓文件,最上面是张医院的死亡证明,\"阿秀的死亡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七月三号,也就是图纸批注前四天。\"她指了指我们之前发现的老照片,穿中山装的男人怀里那个蓝布衫小丫头,\"照片背面的字是'阿秀,爸爸会让你永远陪着我'——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周校长?\"
\"不可能。\"林宇突然插话。
他背靠着门站着,战术手电的光束在车间里来回扫动,光束扫过墙角那堆碎玻璃时,我看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镇石正渗出暗红的血丝,\"周校长上周还帮我们调了监控,昨天才给我们弄来黑驴蹄子和朱砂。\"
\"所以更可怕。\"湛瑶把玉佩按在图纸上,玉面立刻腾起一缕白烟,\"他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引导我们。\"她抬头时,我看见她眼底泛着冷光,\"你们记不记得第一次去档案室,校史被撕的恰好是纺织厂改建那几页?
而今天这些文件,藏在只有周校长有钥匙的仓库暗格里——他在给我们线索,又在控制线索的进度。\"
王教授突然抓起罗盘。
青铜盘面上的指针转得几乎要飞出去,最后\"咔\"地钉死在我怀里的文件堆上。
我这才发现最底下那张老照片不知何时开始渗出水渍,照片里穿中山装的男人嘴角竟微微翘了起来。
\"他在看我们。\"我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
手刚要去碰照片,湛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别碰!
这是阴媒,能连通活人和...那边的东西。\"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半块裹着糯米的桃符,\"早上周校长让校工给我送的,说'年轻人走夜路用得上'。\"她把桃符按在照片上,红布立刻焦了一片,\"现在看来,这是他在测试我们的抵抗能力。\"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是周校长的号码。
我和湛瑶对视一眼,她点头示意我接。
\"小郭啊。\"周校长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我让小张给你们送了些东西到工厂后门——强光手电、防狼喷雾,还有两箱矿泉水。\"他停顿了一下,\"另外,我托以前的老同事查了,你们说的废弃园区应该是东郊的'晨光电子厂',九十年代倒闭后一直没卖出去。\"
我捏着手机的手有点发颤:\"您怎么知道我们在...\"
\"孩子们,我这把老骨头在学校待了三十年。\"他轻笑一声,\"你们第一次去仓库时,门锁上的灰就不对。\"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对了,照片背面的字是我父亲写的——阿秀是我妹妹,七岁时掉进工厂的废井里。\"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口井连通着汉代墓室的排水道。\"
我盯着桌上的老照片,穿中山装的男人此刻眉眼竟和周校长有七分相似。
\"你们要去晨光电子厂的话,\"周校长的声音又响起来,\"后门外的面包车里有张地图,标记了园区最安全的入口。
记住,凌晨三点前一定要离开,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挂了电话,林宇突然踢了踢门角的纸箱:\"周校长的人到了。\"
我们凑过去,纸箱里整整齐齐放着战术手电、防刺手套,还有包得严严实实的朱砂粉。
最底下压着张地图,用红笔圈着\"晨光电子厂3号仓库\",旁边备注着\"避开西侧排污渠\"。
\"他在给我们铺路。\"湛瑶把地图折好塞进背包,\"但为什么?\"
王教授突然指着窗外:\"看!\"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车间外的梧桐树上,所有的叶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倒卷——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
林宇把战术手电往天上照,光束里漂浮着青灰色的雾气,和之前从天花板裂缝钻进来的一模一样。
\"得走了。\"我把文件收进防水袋,\"按照周校长给的地图,到晨光电子厂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我们刚背起背包,车间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林宇猛地把我拽到墙后,他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窗户——外面影影绰绰站着十几道人影,最前面的那个举着根铁棍,月光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左眼窝是空的,烂肉里爬着白色的蛆虫。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了。\"林宇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他从腰间抽出甩棍,\"郭晨,你带教授和湛瑶从后门走,我断后。\"
湛瑶突然拉住他:\"后门可能也被堵了。\"她指了指墙上的裂缝,青灰色雾气正顺着砖缝往里钻,\"周校长说的凌晨三点...现在才两点一刻。\"
车间里的玻璃罐同时发出\"咔\"的轻响。
我看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镇石表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暗红的液体正顺着罐壁往下淌,在地面汇集成细小的血河,朝着我们的脚边缓缓爬来。
外面传来铁棍敲击铁门的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我听见锁扣崩断的脆响。
\"准备好。\"湛瑶把玉佩塞进我手里,\"如果走散了,去晨光电子厂3号仓库。\"她的手指在发抖,但声音稳得像块石头,\"记住,我们要找的不是守墓人——是守墓人要找的东西。\"
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我看见外面站满了穿着工装的\"人\"。
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灰,有的少了半张脸,有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最前面那个举铁棍的,正是档案照片里二十年前的纺织厂施工队队长——他脖子上还挂着那枚和我手里玉佩同款的玉牌,只是玉面已经黑得像块焦炭。
\"郭晨!\"林宇的甩棍已经抡了出去,\"往东边跑!\"
我拽着王教授的胳膊往车间深处跑,背后传来血肉被击碎的闷响,还有湛瑶念咒的清越声音。
青灰色的雾气裹着腐臭的风灌进来,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那些东西,比之前更凶了。